“户部那些老官儿,可曾细细数过,朕登基不满一载,这是第几回了?”
侍郎神情紧绷着,斟酌片刻,躬身回禀道:
“辽左用兵后,所费颇巨,淮北各府大旱虽有缓解,但山、陕之处全省旱荒,西南又起战事,贵州巡抚李枟亦常请粮、饷。”
“加以陛下初登大宝,免捐一年饷银,人头增长,不再添赋。今太仓内外已是匮乏至极,封疆事重,边陲亦重,关内各省大旱,黎民百姓,嗷嗷待哺。”
“势甚迫切,请发圣上内帑,实是臣等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户部侍郎不敢去看皇帝面容,只是眼眸垂地,浑身不住地发抖。
“不得已。”
朱由校品味着文臣们的说辞,动辄就拿全天下百姓说事,还不是他们的做派?
诚然,现在各地大旱,朝廷是应该管。
想着,朱由校嗤笑一阵。
“让朕想想…这是尔等第几回‘不得已’了?”
“朕忘了,来,你替朕想想,你们恬不知耻的不得已多少回了?”
朱由校将匕首归鞘放下,展开户部的奏本,细细回溯,少倾,又放下奏本,蹙眉道:
“朕非吝啬之人,祖宗朝时,朝廷每逢刀兵大兴,皆有内外诸臣从容调度。”
“可自朕起,东事军兴,西南叛起,户、兵二部从来不会措饷,动辄惦记朕的内库。”
“尔等以为宫中内库,是取之不尽的吗?那朕问你,你们的尚书,朕要来何用?”
“专门向朝廷讨债的吗,朕欠你们的?”
朱由校缓缓抽出匕首,语落,猛地一扔,稳稳刺进桌内,引得侍郎大为惊骇。
侍郎语塞,期期艾艾地回道:“李、李部堂身体抱恙…”
话音未曾落地,上头皇帝已是传来一声不屑地嘲讽,就好像已经将他看透。
朱由校来到侍郎面前,冷笑道:“趁着朕现在还有钱,还没有像父皇那样,给你们掏空,就得干些实事!”
“下个月要整修坤宁宫,所司报了一百万两用度。”
“既然户部缺银,那朕替皇后说了,坤宁宫停休,你们要银子,去找所司问。”
侍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下意识地要谢恩。
不待他出声,朱由校就知道要说些什么,即转身冷笑,道:“谢皇后去!”
“这事儿,还得看皇后的意思。”
言罢,朱由校蜷缩在靠椅上,将桌上的奏本一扫落地,眼睛死死盯着那柄仍插在桌上的匕首。
侍郎逃命似的去了,消息传开,在外朝掀起了轩然大波。
诸臣窃下私语,说皇帝不好静坐读书,整日对匕首、刀剑那等武夫俗物爱不释手,亲征如同玩笑,举手投足,欠缺帝王风度。
自然,外朝文臣们风言风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朱由校依旧我行我素。
誓师大典过去以后,几乎全天下都知道皇帝要亲征西南,平定叛乱的消息。
武勋在张维贤的带动下,纷纷表示支持,文臣们仍在反对,但没什么卵用,皇帝要去刷威望,他们也拦不住。
倒是魏忠贤,最近经常待在东厂,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
紫禁城,演武场。
无数崭新衣甲的大明兵士整齐站立,旌旗蔽空,人人都以身为天子亲军而自豪。
少倾,仪仗队护着一人一马自北方进场,顿时引起了全场万余勇卫营将校的注目。
随即,振奋人心地喊声,响彻了整个京师。
“皇上万岁!大明必胜!!”
“皇上万岁!大明必胜!!!”
一身甲胄的朱由校,熟练地骑着战马,腰间悬着那柄真正的帝王之剑,眼眸锋利,更盛着足以比肩边疆的寒冷。
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声,朱由校深呼几口气,试探性地高举起右手,霎时间,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令行禁止,就连跟随而来的英国公张维贤都看得瞠目。
随即,他转身看向戚金、童仲揆、陈策等将官。
现在张维贤才知道,皇帝眼光究竟有多毒辣,这些人,个顶个都是练兵统将的好手!
朱由校转身望向身后,道:“朕出征后,京师,就交给你与魏公公了。”
说着,又特意看了一眼魏忠贤,使得后者心下一颤。
张维贤本来装傻充愣,是不想再沾惹是非,但前几日收到的那份圣谕,他却从中嗅到了皇帝另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