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人的神识不带敌意的碰触的确会引起源于血脉的亲近,其程度按两人血缘关系的亲疏而定。三代之外就基本几近于无。
齐流漱犹豫一下,还是主动递出了自己的神识。
在他的神识触碰到温折神识的一刻,两个人都是浑身一颤。亲生血脉的契合,就像是两块相邻的拼图对接般适宜。
齐流漱颤抖着伸出手去,他的表情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你……能不能伸手让我探一探你的骨龄?”他软声请求着。
温折的手掌在齐流漱眼前摊平,齐流漱从温折的指尖摸索上去,刚刚施一点力就放开,像是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捏痛了温折。
“十八岁……”齐流漱颤抖着声音呢喃道:“弟弟,我是你大哥……”
伴随着他的声音,他双眼也骤然流下了两行泪水。他一遍又一遍打量着温折,伸手反复摩挲着温折削瘦的肩头,哑着嗓子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对不起,之前一直没能找到你。”
这实在是一个高兴的时刻,温折却没忍住红了眼眶。他顶着对方关切、顾惜、愧疚、自责的眼神,缓缓展开一个微笑:“没有,我其实过的很好,谢谢你一直在找我。”
齐流漱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把把他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太瘦了。”齐流漱哽咽道:“大哥对不起你。”
温折想了想,有些生疏的抬起手来,虚虚的回抱住了齐流漱的肩膀:“没关系的。”他轻声说:“我都没想过我还能有个哥哥,我现在很开心,我也从没有怪过你。”
过了良久,齐流漱才放开温折。他深深的凝视了温折半晌,才很小声的,用一种近乎祈求的音调道:“叫我一声大哥,好吗?”
“嗯。”温折有点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来,用拇指擦过自己的眼角:“哥。”
“好、好。”齐流漱欣喜的连连重复一个“好”字。过了一会儿,他方有些迟疑的问道:“小弟,我看你如今也有炼气八层的修为,不知你是拜在哪位高人的门下?这十八年来,你过得好不好?”
温折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我从有记忆来,便一直在听梅阁做仆役。直到去年蒙菡萏花君带走教导……”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流漱就大惊失色:“那个混血是你?”下一刻,温折的双手就被齐流漱一把抓住,他不解的抬眼,却看到自己刚刚认回来的大哥和小弟都面色发白:“你是逃出来的?他是不是逼你修了炉鼎功法?”
温折茫然的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两人的神态表情都不大对劲,就好像是他经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51章 夜色
温折费尽口舌也没能自己刚刚认回的哥哥弟弟相信菡萏花君是个好人。
在他解释了:“我不是逃出来的,花君也并没有虐待我,更没有要我练炉鼎功法。我现在练习的功法是他专门找来为半妖所用。”的时候,齐流漱和齐恒远眼中都写着大大的不信。
齐流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软声道:“你和大哥说实话,大哥好找地方把你藏起来,免得再被那位连名字也不能说的花君找到。”
温折:“……我真的不是不堪虐待逃跑的啊,你看,这些纸鹤还是花君给我要我随时和他保持联络用的,这些护身的法器都是他给我的,我的剑法、印法,也全是他一手教的。”
“他真的对我很好。我被从听梅阁带走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半妖,既不懂修练功夫,也不知人情事理。温折现在所知所晓的一切都由花君授予,没有花君,就没有眼下的温折。”
“哥,你真的不用替我担心。我们、我们是彼此喜欢的。”
说出这句话,不由让温折觉得脸颊有点微微发烫,但心里却暖暖的热了起来。
他这番对白堪称推心置腹,然而听在齐家兄弟二人耳中只剩下了全数的不可思议。菡萏花君素有能止小儿夜啼的恶名,温折固然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弟弟(哥哥),但似乎还并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更没有有让恶龙茹素、歹人悔改的本领。
一时间,齐流漱脸上的忧心都浓厚的仿佛要滴下水来,看他的表情,大概是以为温折受到的对待太残酷,以至于都有些精神错乱了。
“弟弟,先别说这些。”他脸色凝重的说:“你把袖子撩起来,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伤?”
“伤疤吗?花君已经给我药膏叫我抹掉了啊。”温折一心想着要讲花君的好,顺口就说道,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忘了补充这话前面的条件:“我是说,我在听梅阁里落下过伤疤。在花君那里我并没有受过伤。”
其实他是受过伤的,在寒梅剑君云素练身边学剑法的时候折过小指,半年来和凭江月对招也有不少次被击伤。但那都基本上是被花君当场治愈的小伤,温折索性就隐没不说。
只是他的这句补丁到底是打晚了,齐流漱脸上已经露出了痛心疾首混合着暴怒的表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小弟,我知道有些人是会对伤害自己的人俯首帖耳、念念不忘,但那只是因为别人的手段太残酷。咱们脱离了那个环境,很快就会好的。哥哥这些日子带你多玩玩,散散心,老家的风景你大概还没看过吧。”
温折的神识怎么说都比齐恒远强大,当场就截住了齐恒远传给齐流漱的一道意识:“大哥,你先别强犟我二哥的看法,这些日子你带他玩一玩,交一交朋友,让他看看正常的生活是怎样的。”
温折:“……”
花君真的待我很好啊!一时间,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算了,齐恒远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我先不要强犟他们的看法。温折想道:来日方长嘛,毕竟花君是那么好的人,我总会让他们知道的。
三人一起向着和沈徵、裴阡陌约好见面的那个客栈慢慢走去。菡萏花君带来的尴尬感还没有消退,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沉默。温折想了想,找出了另外一个话题:“哥,我想问一下,父亲,我是说,我们的父亲,他还好吗?”
齐流漱顿住了脚步。
他表情有些犹疑,似乎是在纠结是否要告诉温折,片刻之后,他轻轻道:“原本没想这么快就告诉你,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什么?”温折惊呼出声。很多年的范围实在太过微妙,温折迟疑了一瞬后问道:“他……这件事和我有关吗?还是和我的母亲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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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说的话,是和家族有关吧。”齐流漱摇了摇头,眉眼中带着几分疲惫:“小远大概会知道一些。你母亲是个好人,她很照顾我。但你知道的,她的身份,嗯,稍微有点小问题。所以父亲和她在一起后就主动搬离家族,也不再接触任何和战争有关的情报。”
“胡姨,也就是你母亲,她很美丽,也很温柔,除了我不称呼她为母亲外,我们和亲母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和父亲很恩爱,然后就有了你。”
“大概是你满月后三四天吧,胡姨的身份突然被发现了。家族和其他人来追捕她,一部分的人牵制住了父亲。我听父亲的话想要带着你跑掉,但二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强行抢走了你。”
齐流漱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二伯想要当场摔死你。我拼命的阻止他,后来又……恳求他。他答应我会让你活着,只是要找个地方把你扔掉。一直以来,我不知道你被他扔到了哪里,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二伯是不是只是说谎骗我。从我有能力那天起就在找你,现在,我找到了。”
“至于父亲,他当年受了伤,后来又被带回家族处置。胡姨带着重伤逃跑,有传言说她遭受了不测。父亲在那一次后心情郁郁,伤势又一直没有好转,到最后还是离开了。”
齐流漱简洁而毫无起伏的讲完了整个故事,他的语调虽然平淡,但温折却从其中听出了十分的惊心动魄。他看着齐流漱有些僵硬的侧脸,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终还是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
“说什么呢。”齐流漱反而笑了起来:“没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无论你做了什么,你一辈子也不用和大哥道歉,因为你永远也不亏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