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沉重的点了几个牛肉包子,一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管药王谷的人了。
在药王谷那波人之后,又下来两拨人。这时候大堂里已经坐满,不大有空桌子了;好在大家很多门派世家都相熟,拼桌子也不会很尴尬。
店小二单手轻松的端起一垒蒸笼,蒸笼看似摇摇晃晃,但却始终没有从他手心中掉下来——这算是余兴表演节目,只可惜这满屋子都是修道者,并看不上凡人的小玩意儿。
无人喝彩,店小二的情绪也跟着下落许多,随意的把蒸笼搁在了谢乔乔面前的桌子上。随着那摞蒸笼咔哒一声落桌,一叠声娇滴滴的呼唤也紧跟而来:“谢前辈谢前辈——你真的来了啊?叶舟师兄刚刚和我说,我还以为他骗我呢!”
纪棂月风风火火的从楼上冲下来,额前几缕头发还可疑的往上翘着,让人严重怀疑她是不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她冲到谢乔乔桌子面前时,谢乔乔正捧着一碗加了糖的牛奶,咕噜咕噜的喝,没有回答纪棂月。纪棂月压根不在乎谢乔乔回不回答,在她看来,谢前辈不回答自己也很正常。
她自来熟的往谢乔乔旁边一坐,另外一边的张雪霁抗议:“你怎么不去和你师兄他们坐一桌?”
纪棂月翻白眼:“道载学宫的人也来了,你怎么不去和道载学宫的人坐一桌?”
张雪霁理直气壮:“我废物,被孤立了呗。怎么,你也被孤立了?”
“……”
纪棂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雪霁:“你好不要脸啊!”
张雪霁微笑:“过奖过奖。”
纪棂月:“……我才不是在夸你!”
虽然纪棂月也是仙二代里面天赋堪忧的那一批。但她有个优点,那就是有钱还有上进心,所以她是绝不肯像张雪霁一样坦然承认自己是个废物的。
谢乔乔刚好喝完那碗奶,把碗放下,舔了舔唇,语气平静:“不是废物。”
纪棂月得意:“你看!谢前辈都说我不是……”
谢乔乔慢吞吞的补上主语:“张雪霁很好,不会被孤立。”
纪棂月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住,瞬间变成了哭丧脸——原来是夸张雪霁啊!她还以为谢前辈在夸自己呢!
这次换张雪霁露出得意表情。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频频点头,额头上那撮翘起来的短发跟着晃啊晃:“确实,我脑子这么聪明,又善良又体贴,又勇敢又乐观,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可太棒了——”
对面听见这堆话的纪棂月,果然露出了恶心的表情:“我好想吐,张雪霁,你……”
谢乔乔咬了一口肉包子,点头,声音含糊:“确实。”
“……”
这次不只是纪棂月露出那种被噎住的表情,连张雪霁也露出了那样的表情。二人同时看向谢乔乔,谢乔乔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嘴角:“我吃到脸上了?”
纪棂月:“张雪霁,你到底给谢前辈下了什么蛊?”
张雪霁喃喃自语:“我也想知道啊……我怕不是在梦里给你下药了吧?”
谢乔乔觉得他们奇奇怪怪的,但她没什么好奇心,所以没有追问,低头继续咬包子。
张雪霁忍不住追问:“你真的这样觉得啊?”
谢乔乔:“哪样?”
张雪霁有点犹豫,声音吞吐起来:“就,就我刚刚瞎编的那些……”
谢乔乔疑惑:“那不是事实吗?”
刚刚和纪棂月吹牛的时候张雪霁是一点也不觉得害羞。但此刻谢乔乔用那双澄澈的眼瞳望着他时,张雪霁居然感受到了微妙的羞耻心。他连忙低头假装在认真吃早饭,小声嘀咕:“也,也没有那么好……”
谢乔乔吃完包子,面无表情的拿起奶枣糕:“好人都感觉不到自己很好,就像恶人都感觉不到自己很恶一样。”
她见过很多恶人。他们在干了坏事之后会向神佛忏悔,向自己的心忏悔,但唯独不会向受害者忏悔——不管对他们说多少感化的话都没有用,那种烂到骨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同理心可言,即使被她打到哭着道歉,也只是因为挨了打知道痛了,才会道歉。
谢乔乔不喜欢那些人,也不觉得那些人会真的改好。但每次老师都会在那些人道歉之后把他们放掉……谢乔乔不理解。
老师总是笑着回答:“他们固然作恶,但人的生命是十分宝贵的,我们不能轻易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如果我们习惯了自己手中掌握着他人性命的感觉,并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权利,那么我们就会无意识的拔高自己。”
“到那时,其他人在你眼中将不再是人,他们是你可以随便处置的,权利之下的蝼蚁。但是,乔乔,老师并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
她很尊敬老师。所以即使是不理解的话,谢乔乔也有在好好地遵守。
“我可以坐这里吗?”
轻柔的女声在三人头顶响起,谢乔乔抬头,看见熟悉的白色帷幕。她觉得无所谓,点头:“你坐吧。”
花铃月微微一笑,正要坐下——不远处的桌子却有人喊她名字:“玲月!不妨坐我们这里?这也有空位,刚好我们还没有点菜。”
张雪霁和纪棂月齐刷刷看向说话的人。
张雪霁‘啧’了一声:“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纪棂月连连摇头:“原本我还挺同情他的,但他一直死缠烂打,我现在比较同情花铃月了。”
之间楚粟所坐的那张四人桌子,此时只剩下一个空位了,而那个空位正好还挨着楚粟。他倒是和之前在魔窟的打扮一般无二,望向花铃月的眼神炙热直白。
花铃月帷幕后柳眉轻皱,面上掠过一丝嫌恶之色,但仍旧温声答:“多谢楚道友,只是我朋友已经给我留了位置,就不麻烦你了。”
说罢,她直接在谢乔乔对面坐下,抬手掀起帷幕。如果说之前的大堂还只是大家在各自吃各自的,但等到花铃月掀起帷幕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噤声,紧盯着花铃月的脸,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但‘所有人’里面也出了几个异类,比如说戚忱等,又比如说,谢乔乔和张雪霁。
谢乔乔把最后一碗紫菜汤也喝完,感觉肚子饱饱的暖暖的,吃得特别舒服。她把碗放下:“我吃饱了,先上楼……”
花铃月:“谢姑娘,你能再坐会儿吗?等我吃完你再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