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刚刚才三班倒完,一时半刻没有新订单,工人们大多无所事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家常。见江成板着脸回来,都毕恭毕敬喊他“江总”。
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讽刺,江成愣了愣,根本没答。
夏晓晴迎过来,问他:“怎么样,要没要到钱?”——她不放心别人,现在就算怀了孕,也要亲自过来管财务。
江成嫌烦,骂道:“钱钱钱!就知道钱!厂都要没了,哪儿还有钱?”
“什么意思?”夏晓晴被吓了一跳。
“就这个意思!”江成没好气。
“江成,你说清楚啊。”夏晓晴有些急。
努力冷静下来,江成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夏晓晴一听,脸上都是慌张的汗,“这怎么办?”
江成咬牙切齿:“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他走到外面,忙召集职工。
夏晓晴扶着腰,忧心忡忡跟过去。
车间外,职工稀稀疏疏站着。天气很热,一个个都想往阴凉地方躲,又小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成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举着喇叭喊话:“大家都知道,厂里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大订单。咱们辛苦了一个半月,可是现在北川那边仗势欺人,直接不给钱。我这几天一直在要这笔款子,但那边已经放话,就是不给咱们一分钱!就是要让我们没有活路!就是要看厂子倒闭!就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他以前是演讲社团的,很会煽动人。
听了这话,底下原本松散的职工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毕竟谁都不想丢饭碗,谁也不想失业有些年纪大的、快退休的,更是担忧。
“那该怎么办?”有人高声问江成。
“是啊,江总,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脸上凝重起来。
江成达到了目的,他义愤填膺的说:“我们要把这件事闹大!”
像他们这样的小工厂要和大公司斗,只有闹,把事情闹大了,才有活路。
如今刘业铭进来,将这事儿汇报给季迦叶,季迦叶眉心冷蹙。
“现在怎么样?”他问。
刘业铭回道:“从早上到现在,公司楼下就不停有人在闹,科技园那边也是,好几家媒体都在,社会舆论对公司特别不利。”
这事儿本来就是季迦叶霸道无耻,哪儿还会有利?
是有些棘手。
季迦叶起身,走到窗边。
他低低垂眸。
楼层太高,这样俯视下去,只能看到渺小的人们,如蝼蚁。
玻璃窗上倒映出男人冷峻的眉眼。
刘业铭有些担忧。季迦叶刚回国,这事如果闹得太大,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他个人形象,都不好。他提议说:“先生,这事要不要先缓一缓?或者……考虑和解?”
季迦叶偏头,“我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平静而嚣张的口吻,这便是他。
“那这……”刘业铭只觉为难。
季迦叶走回位置,安排道:“先以公司名义发一份普通的声明给媒体。至于其他——”视线拂过那篇他和余晚的八卦小报,他说,“等时机合适再一起处理。”
刘业铭不太懂他的意思,季迦叶只是说:“我有其他打算。”
既然他这么说,刘业铭就不多问了。
季迦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北川集团这一道声明发出去,效果并不好。这种大财阀在普通民众眼里天生带了一些“原罪”,何况,这次季迦叶下手真的太狠,难怪江成要狗急跳墙。
可一连多天,不管江成煽动职工如何闹,季迦叶就是沉着气,根本不接招。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除了那一道冠冕堂皇的声明,季迦叶再无其他动静,网友们便因此骂得更加难听了。
这些言论余晚都没有看,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几句。
这天下班的电梯里,顾菁菁又在和别人争辩:“我觉得季先生是对的,那种小工厂最喜欢闹事了,只知道要好处!”
“不会啊,”同事反驳,“如果不是季迦叶做的太过分,谁会愿意浪费时间闹事?”
一听这话,顾菁菁就恨不得吵起来。
余晚全程没有参与,只是沉默。
其实认真计较起来,这件事有一半原因是她。如果不是她,江成也不会惹到季迦叶。
如此一想,余晚心下有些不安。她认识不少江家工厂的元老,那些人年纪都很大了,不知道这次究竟会闹成怎么样。
可是,漩涡中心的那个人,被社会舆论压成那样,仍然不动声色,没有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