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涅身体颤栗,冷汗一层一层冒。
可门后的人什么也没说,只留下那道光和那碗水就走了。
辰涅知道那人走了,因为她屏息听到了脚步声。
如果是十年后的辰涅,她一定会敏锐地察觉到,那是故意留下的声音,好让她知道门口没人,她可以安心。
但那时候的辰涅只有十七岁,她再胆大心细,面对当时境遇,心中能有的也只有恐惧。
辰涅在那个黑暗轰臭的屋子里呆了有些日子,那段时间里,除了水,门口还会送过来一些饼和蔬菜。送东西的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来的时候咚咚咚敲三声木门,东西送进来,再很快离开。
不知道几天后,终于,辰涅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隔在门外,全是她听不懂的方言。
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只有木门在打开的瞬间,男人低声说的话她略微听明白了:“这么久,应该没力气,老实了。”
“嗯,带回去吧。”
木门打开,光亮透进来,可以看到榻上隆起一块,门口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是那个女孩儿,应该饿晕了。
他们走进来,脚步擦着地面,走近了,定睛一看,果然昏睡着。
辰涅闭着眼睛,身上盖着被子,手心下却攥着一块石头,她紧紧捏着。
就在她感觉有人凑过来的时候,她猛然睁开眼睛,手从被子里钻出,一砖头拍向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啊!”一声大喊,辰涅也不管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人,径直朝着木屋门口奔去,那里的木门大敞,还有光,这简直就是她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盼到的期望。
她不管不顾,拿出最快的速度奔跑,身后有方言喊叫的声音,她已经跑到了门口,就在她要冲出去的时候,突然的,一个人影背着光站立在门口。
她撞在那人身上,尖叫,她想逃出去,可那人拽着她的领子。
她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却一把提着她,拖着她的领子将她拽到门外。
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却突然听到那人用蹩脚的普通话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帮你。”
辰涅瞬间安静了。
他拽着她拖行了一段距离,离那件屋子远了些,又低声说:“是我。”像是怕她听不明白,解释道:“水和吃的。”又说:“你装晕,或者我把你打晕。”
辰涅不用装晕,她早就虚脱,最后一点力气拼完,没听清对方的话,脖子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
年轻的女孩儿被扔在地上,脚步声响起,屋子里两人追了出来。
男的捂着血迹斑斑的额头,朝地上看了眼,抬眼时的目光却闪烁不定,女的搓了搓手,皱眉,侧目看向一边的树林子,也没吭声。
站在他们面前的厉承却像洞悉了一切,他平静地说:“叔,她真是你们救的?”
女人要开口,被男人腕了一眼,他放下捂着额头的手,露出猩红的额头,犹豫着说:“小承……”
厉承却没看他,弯腰将地上的女孩儿抱起来,扛在肩膀上,沉默着就要离开。
女人追上来,怒目瞪眼看厉承:“你哥都想卖山了,你也想学你哥和整个村子的人翻脸?他走了,你又不肯结婚生孩子,我们给你找个女娃你还和我们翻脸!?你要肯传宗接代,你叔还要花这个冤枉钱!”
在山外,十五岁的男孩儿还在上学,还是家里的孩子,有父母为他们遮风挡雨。可在山里,十五岁就是男人。
厉承十七岁,是男人,不是孩子。
他顿住脚步,目光转过来,锐利地盯着女人:“她不是你们救的。”他平静冰冷地陈述:“你们都疯了吗。”
辰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眼睛上蒙着布,不紧不松,她拽不下来,那绕了几圈的布条也不会压着她的眼睛。
黑暗一片。
和第一次醒来相比,她现在冷静多了,联系前后的遭遇,她多少能猜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她现在已经不那么害怕,只是觉得麻木。
躺在那里,她无不卑怯地想,果然是贱命一条。命贱得老天都不开眼多看她,竟然让她遇到拐骗这种事。
她空洞地躺了一会儿,手动了动,摸到身下的棉胎,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先前那间黑暗的小屋子,这里有床有棉被,很暖和。
有那么一刻,她天真地想过自己是不是得救了。但她明白不太可能。
如果她得救了,为什么眼睛被蒙着?
对,她手脚自由,大可以想办法把脑袋后面的结扣解开,她可以这么做,也许顺利,一下子就能解开。
但她没动。
解了又怎么样?
她很累,年纪小小,心底坚硬冷漠,她活得不太容易,在社会底层挣扎得有些艰辛,可说到底也不过十六七岁。
她一直没动,就那么躺着,甚至麻木地想,床好暖和,要是能一直这么静静的躺着就好了。
好像是老天再次漠视了她卑微的奢望,下一秒,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