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凳依旧摆放在原地, 下面摊摊血红不光骇得其余士兵眼露惊恐, 也让桓之凡呼吸一顿, 侧头去望宣威将军, 连他的余光都没得到一分, 心猛地下坠,只觉周身黑暗,罡风刮脸。
也就是在这时,宣威将军终于肯跟他说话了,然那话让桓之凡眼前一黑。
“昭武校尉未尽到监督之责,罚其与民致歉,下次注意。”
桓之凡宁愿宣威将军也打他二十军棍!或是罚他,或是骂他,都好过如今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心中叫到不好,往下望去,果然得见他手下士兵看他目光警惕又鄙夷。
他多日谋算,化为虚有,曾经收服的人心,此刻就像无法控制的流水,轻易流走了。
且宣威将军话中还给他挖坑了,向百姓致歉?哈?
先不说他要向那些贫民道歉拉低自己身份,单就道歉便是将他架到了火上烤,既暴露了自身,又让士兵们觉得道个谦而已,多轻的惩罚,实则最不好弄的便是这里。
想到此,他赶紧找补,双手抱拳道:“将军,听我一言,我甘愿领罚,和宣节校尉一样接受……”
宣威将军自是知道什么惩罚才最痛苦,打断他的话,冷眼看他,“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昭武校尉你还不是将军,等你什么时候到了本将军的位置,才有资格跟我说话,军令为山,你只需听令服从,懂吗?若是不懂,便向其他校尉学习。”
“真是,什么人都能进军队了。”嘲讽完后,宣威将军带着亲兵们,扬长而去。
徒留桓之凡脸上血色尽去,他握紧双拳,冷冷注视着宣威将军的背影,眼神阴冷如毒蛇,随即便被没他之令,自行解散的士兵气得气血翻涌。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叫这些人好看!
强自压下心中不忿,他先是派人给那五个受伤的人送药,被他吩咐的人竟是直接没给他脸,拒绝道:“不用了校尉,兄弟们受伤是常事,自己都有药,校尉的药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风儿将不远处他们的说话声传进桓之凡耳中,“装什么啊,他们五个要不是因为他能挨打?不都是听的他的令,谁知道他药里有没有毒?”
“他们五个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出声制止呢,不就是怕担责任,真恶心。”
药瓶被他大力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怒极,随后召见十个有那真本领的人,要从他们中再选出五名宣节校尉。
宣节校尉每人负责管理一百人,缺不得,若是缺了,他这个昭武校尉亲自管理不成。
可哪知,十人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包括但不限于:“校尉,我家中老母亲年纪大了,我恐怕没有太多精力担当重任。”
“校尉,我能力不足,实在没有法子。”
“校尉还是找其他人吧。”
出了桓之凡的屋子,十人互相对视,之前的五名宣节校尉虽也使了些小手段才当上的,但他们可都是给桓之凡干活的,结果东窗事发了,桓之凡竟然为了自保一句话都没替他们说,直接将他们推了出去,岂不让人寒心。
虽说他们只是负责巡视南市的士兵,但他们可都是经历过长安之乱的,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活计,上司还是个连战场都没去过的人,危机之时推他们出去挡刀,命都得没了。
瞧瞧给那五个挨罚的校尉安排的什么活计,算计人家酒楼?嗤。
摇摇头朝外走着,这种时候谁敢出头。
五个宣节校尉终是没有选出来。
若说以往桓之凡只是跟这五百人不太融洽,他们不服他却会干活,现在就是一盘散沙,安排点活,你推我,我推你,要让干活就请假。
底下人不干活,少不得他自己来弄,对于他这种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天子骄子的人来说,这比凌迟还要让他痛苦。
可这也只是他计谋失败的结果罢了,辛离离虽用直捣黄龙的方式解决了他手下人的骚扰,莲花帮的人却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三爷在外打仗,膝下就这么一个明珠般的女儿,六爷可是说了,南市那整条街,都是三爷要留给女儿的嫁妆,可见三爷对女儿的重视。
敢在莲花帮的底盘找我们三爷女儿的茬,甭管他是什么居心,他们绝不放过。
很快,凡是陈柏卓街上的铺子,纷纷不再租给桓家人,房租还没到期?没关系,我们赔钱,赔双倍都没关系,赶紧给我搬走!
将他们撵走还不算,莲花帮盘踞在洛阳城多年,可是把世家那点弯弯绕绕都整明白了,前脚把桓家赶走了,后脚就将铺子租给了各族人。
同样都是世家,桓家还敢跟各族人撕破脸吗?必然是不敢的。那他们敢和莲花帮对上马?真对上他们可能脑子进水了。
莲花帮这个庞然大物,任哪个世家都得退避三舍,就怕这群疯狗咬下他们身上一块肉,不然他们也不会要等莲花帮快要四分五裂,才打起收拢的心思。
最关键是,莲花帮处事有度,只是将他们赶走而已,还没让人去各铺子闹事,宣扬他们桓家。
是以,桓家瞻前顾后,又要爱惜羽毛,不想彻底得罪莲花帮,他们所有的怒火,也就只能朝桓之凡而去,这个时候他们不记得,是他们让桓之凡去对付辛氏酒楼的。
他们说他,怎么连辛氏酒楼背后的人也不查清楚?
既然用了手段,为什么要被人发觉出来?
这真不怪桓之凡,他们也是一叶障目了,谁能想到陈柏卓的女儿,不在家里画画弹琴,谈古论今,反而在一个酒楼当厨娘?
本想抢个酒楼,直接捅了马蜂窝。
诋毁、谩骂扑面而来,更有甚者直接挑起桓之凡内心中的黑暗。
“果然还是庶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半点事都能办成这个样子。”
“跟他母亲一样,也只会使些计谋。”
“估计他也随了他父亲的识人不清,捧妾杀妻,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嘘!”
桓之凡差点咬碎一口牙,他自己是能感受到的,自他多年前从京口县归来,办砸了丹药和五石散,大伯对他便不像从前信赖,莲花帮赌场一事本来算计一场眼见要成功,却被三爷回来搅和黄了。
至此,族中重要历练的活计,都分给了其他房的人,若不是他父亲抢要,他怕是渐渐的会消失在家族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