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那大女娃又开口说道,“我今年四岁了,”她眼眶还红着,拉过小女娃,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是我阿妹,才一岁多,尚且不会说话。”
“你都四岁了!”
无寅震惊的看看辛离离又看看她,“你只比她大一岁吧?”
辛离离:……
“我比她大两岁!”
过年了就长一岁了,她现在六岁!不就是最近吃得好了点么,拿她和小猫崽一样的人比是不对的。
无丑拉着大女娃的手笑了一声道:“别闹了,我要领她们去师祖那看看,让师祖给赐名,离离你?”
辛离离赶忙道:“我跟着一道去。”
几人出了屋去寻空空子,空空子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她们便要穿过重重人群,有不少与她们相识的香客同她们打招呼。
小女娃贴着大女娃亦步亦趋,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挣扎着要离开,被她阿姊狠狠打了手,只能频频回头掉金豆子。
大家都以为是小孩子闹脾气,辛离离却蹙起眉,若她没看错,刚才小女娃望着的方向,有一道人影藏起来了。
该不会是她们的父母吧?
她冷淡地转过头跟了上去,观中本有五位女冠,轮到两个女娃便叫无午与无未,两个人住到无丑她们的屋子里,成为了道观中第十四位与十五位师妹。
小道长们正是好奇的年纪,早课做完后便争抢着要和师妹们说话,观中的香客都不想搭理了,被无虚道长瘸着腿挨个打了下后脑勺,才吵吵嚷嚷着去帮忙引领香客们。
好在香客们都明事理,要不就自己亲眼所见,要不就听说道观中多了两位小女冠,是今早被人扔在山门前的,纷纷表示愤慨与理解。
许是被无丑和辛离离照顾,无午与无未两个小女娃特别喜欢黏在两人身边,辛离离自己觉得她们就是喜欢自己做的饭才要跟着自己。
无丑倒是习惯了,前两年无寅、无卯初来道观的时候与她们一样,两人一手领一个,给她们讲道观的规矩,教她们认道观的路。
正走到前院,让她们认太极八卦图,就听山门前的百姓们惊恐地喊道:“有人上吊了!”
“男的女的?在哪上吊的?因为什么啊?”
“是个妇人,刚从歪脖树上救下来,人还没醒,让让,快叫空空子观主来看看!”
百姓香客们一窝蜂涌进了道观,辛离离手里牵着的大女娃无午却挣脱开她的手,逆着人流拼命朝外跑去。
辛离离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神色难看的无丑,当即拔腿追了上去。
她拉住激动的无午喝道:“别乱跑,你又不认路,跟我来。”
抓着一个相熟的婶子问了上吊人的位置,她带着无午从小道钻了过去,期间无午着急不小心被树根绊倒,她上去将人背了起来。
即使在奔跑中,她也能感受到无午身体的颤抖。
索性上吊之人没选在离道观太远的地方,等她将将跑到时,围观的百姓左一层右一层欢呼,“醒了,醒了,快给顺顺气,送到道观里去!”
附近的百姓们日日来道观,都对辛离离熟的不能再熟,见她背上还背着个小孩子,上气不接下气样子,指着她们,骂了一句小崽子看什么热闹,到底将她们两人送了进去。
一进去瞧见那妇人的模样,无午就从辛离离背上跳了下来,朝那妇人奔了过去,哭嚷道:“母亲!”
围观的人瞧瞧无午身上的道袍和光秃秃的脑袋,再瞧瞧衣衫褴褛的妇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妇人脖子上紫粗的一条印子,话都说不利索,半躺在地上,身边便是断裂的腰带,无午扎进她怀里呜呜哭着,她便咳嗽着想坐起来抱孩子,奈何没力气,起了半天没起来。
还是一个婶子看不过去,将那妇人扶起来靠在大树坐好,小小的无午小心伸手摸着自己母亲的脖子,“母亲别扔下大丫,大丫和二丫吃得少少的。”
但凡能养活两个女娃,妇人都不会想出将孩子送进道观,自己自尽的主意,她泣不成声,只一遍遍亲着无午的额头,滚烫的热泪洒在无午稚嫩的面庞上。
有人仔细辨别了妇人相貌的,问道:“可是梁村的蕙娘?”
妇人泪眼朦胧地点头,枯瘦的手只敢轻轻碰着女儿的脸。
“哎呦,这可真是,”围观的人擦擦眼角的泪,忍不住说道,“这是咋子弄的,好好的寻什么死?”
“别说了,蕙娘不容易,”和她同村的人小声道,“她夫君死在年前的大雨里了,她膝下没个小郎君,婆母容不下她将她和女郎全赶了出来,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只听说她回了娘家,如今看……”
娘家也没让她进门啊。
寒冷冬日的瓢泼大雨依旧让人胆寒,有人幸运的躲过了天灾,可也有人在那场雨里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百姓们齐齐沉默不语,有的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伸出手擦了泪。
“纵使日子再苦再难,尔都不该抛下孩子,今日未死,日后定会后悔的。”人群外,一道冷冷的女声响起。
辛离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打了个激灵,果然瞧见了看她久久未归过来寻她的袁依婉。
袁依婉脸上早没了一直挂着的温柔笑意,她眼里饱含着的痛苦与凄楚,让人不忍与她对视,她对蕙娘道:“既然死都不怕,人生又有何惧?”
一滴泪从她脸上滑落,掉进枯枝残叶中,脸上浮起了一个嘲讽自己的笑容。
蕙娘抹着泪,羞愧地不敢抬头,只默默地推着无午,让她赶紧走,她也怕,好不容易收下无午和无未的道观,因为知道自己的存在,再不收她们了。
袁依婉叹了一口气,说道:“亲子分离,莫过于世上最苦痛之事,这位夫人,若是不嫌弃,吾家尚缺一位帮手。”
推着无午的手顿时停住了,蕙娘不可思议地望向袁依婉,激动地张嘴要说些什么,却因嗓子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急的出了一身汗。
“无妨,”袁依婉赶忙制止了她,“夫人先养伤。”
辛离离收起自己崇拜的目光,脆生生道:“是啊,夫人,我从母说话最算数了,再说抱朴真道观已经收下了无午和无未了,道观里从来没有不让道长和家人亲近的规矩,夫人且和我们一起去道观,让观主给你瞧瞧伤。”
“哎,正是正是,”有人一拍脑子,母女俩一哭,将正事差点忘了,这位小妇人可刚从树上救下来,“抱朴真道观的空空子观主医术在京口县都是出了名的,走走,先去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