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她克服长距离转移所带来的恶心和眩晕感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入目所见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林海和一条简陋的官道,一直蔓延到远方的地平线。荒原的气候要比妖族其他事地方寒冷的多,更别提更加温暖湿润的中原腹地了。此时姜玘还穿着刚入秋的长裙,所以一阵荒原特有的寒风呼啸而过,她立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姜玘当时还不清楚自己被传送到了那里,但她心里隐隐已经感觉事情出现了超出控制之外的偏差,有些大事不妙。
但是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探究移行法器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赶紧找一件可以御寒的衣物,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安置之所,否则不等妖皇找到自己,姜玘就要冻死在茫茫荒原上了。
当然有镇魂钉,姜玘的灵魂是不死的,但是妖皇给她换的这具身体却会在寒风与饥饿中崩溃。肉身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默默腐烂,无人能找到,灵魂却被捆绑其中插翅难飞,如果是这样,姜玘悲观的想,她还不如被妖皇囚禁在重重宫室之中糊涂的荒度一生呢!
所以蹒跚在这条聊无人烟的官道上足足一天之后,当姜玘惊喜的发现一个身受重伤、已无鼻息的少女时,她已经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生存的渴望让她没办法去想荒原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衣着体态不似平民的少女。
在狼吞虎咽的吃起少女所携带的干粮,扒光了她身上的厚实衣物之后,原本少女会陈尸荒野,尸身葬于野兽之口,但是姜玘向前走了几步还是皱着眉头痛苦地回头,用尽自己最后一点良心给这个自己素不相识的恩人徒手刨一个浅浅的简陋坟冢,算是报答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看着自己忙了大半日,干的满头大汗、头晕眼花,才能刨出一个堪堪盖住少女身体的浅坑,姜玘欲哭无泪。
“惭愧,娘子,我尽力了。咱们二人相逢即是缘,希望你保佑我能回到家。若有朝一日我能回到中原,一定会帮你移棺回乡,小娘子你可千万要保佑我呀!拜托了,拜托了……”
于是凭借着浅薄的地理知识向着想象中的南方又走了两天,看着不远处牵马伫立着几个看上去像是人族的带剑武士时,从来没有野外求生经历的姜玘终于支持不住,在高热中倒了下去。
在昏迷之前,她朦胧中听到几个人惊喜的大喊:“找到啦!找到啦!娘子找到啦——”
找到了什么?算了,无所谓了,太困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于是姜玘整个世界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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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火光打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个身宽体胖,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正拿着帕子,熟练的擦拭着姜玘因高烧流下的汗珠。
此时车帘忽然被掀开,一阵冷风袭过,使得本就脆弱的灯光更加摇摇欲坠。进来的是一个面容愁苦的青年人。他声音嘶哑,似乎几日无法好好安眠。
“你在干什么!娘子还没找到,你却在这照顾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不要告诉我你突然善心发了,找不到娘子咱们近百号人都得死!”
妇人理了理身旁女子的衣领,“她穿的是娘子的衣裳,我亲手做的,不会看错……”妇人平静的说,轻轻摸着马车里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的脸。
“那又怎么样!娘子的衣服……啊,这是娘子的衣服……”青年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突然嘴唇颤抖起来,“天寒地冻的,就算人还活着也早就……”青年睁大双眼,恐惧的攥紧了拳头。
“那……那咱们怎么办?这可是送给……送给……那位大人的,如果完不成,那咱们的妻儿老小……”
更何况,在看到女子的容貌之后,想起夫人在家中的艰难境地,想到自己被打发到如此凶险危难之地,如果按照原来娘子的性子,不说有机会回到中原,恐怕一个客死他乡的下场都算是上辈子积德了,如此一个更加疯狂大胆的想法陡然出现在妇人心中。
李嬷嬷看着眼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魏元礼,若不是他心存侥幸留下那心怀叵测之徒,娘子怎么有胆子逃跑呢?妇人心中大恨,但面上分毫不显,她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必须说服魏元礼,毕竟他按原计划将娘子送到郚州便可返回复命,而郚州城接应之人从没有见过娘子,只要这狗贼成为共犯,偷梁换柱之策便万无一失了
在被不幸的消息接二连叁打击的青年此时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毕竟他还是出过几次远门办过几件事的,只是突然涉及到内宅之事缓不过神来。
他沉吟片刻,“别的丫鬟不行吗?”
妇人嗤笑了一声,让开身位,露出了姜玘的面容。
因为油灯实在昏暗,青年先是努力地眯起眼睛,接着瞪大了双眼。
“这,这……”
“这位娘子,她没有伤疤,没有老茧,除了一些冻伤和擦伤,身上连一点瑕疵都没有,这不是普普通通能娇养出来的,更何况——”
妇人看着死死的盯着姜玘的青年,眼睛里闪过一丝鄙夷。
“她还是处子之身。”
“什么!”
“这说明,她不是那边的禁脔,”妇人下巴像北边抬了抬,“起码,现在还不是——”
“要不然,她不可能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
魏元礼思索片刻,说到:“咱们前一段确实有见过运奴的,有可能,可是”青年深深皱起眉头。
“咱们的身份毕竟不一样,对外贩奴的那些畜牲定见不着咱们,对内咱们仆妇齐全,我定不会让生人见到娘子的。”
青年的眼睛从姜玘脸上收回来,沉思了一会儿,唉声叹气道:“不行,风险太大了,咱们家的丫鬟知根知底,为什么要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要知道,这可不仅仅关系到咱们二人的性命啊——”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你这个混账,当初要不是你识人不明放进了那狼心狗肺之徒,如果你能少喝点酒安排好夜间巡守之事,咱们家娘子能有机会跟着一起私奔吗?”
“诶!我……我,怎么如今全怪到老子头上了!”
“呸,娘子丢了,很可能遭遇到不测,带而来的丫鬟们尽是些粗鄙庸碌之辈,你以为世家娘子是大街上的随随便便就能找来的吗?你以为那位那么傻,会看不出来是真是假?”
被这么好一通抢白,青年有些被说服了,继而又问:“那你怎么知道这位……知书达理,像个大家闺秀呢?”
“富贵乡里教养出的身段我见的多了,与寻常做活出来的差别太大,跟何况你还不知那些腌臜货是怎么下狠功夫养出来的吗?以这等容貌肯定早就被培养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就算没有,凭借这张脸,总比还不及她十分之一的貌美的丫鬟们强吧。如果这位有了大运得了宠,还没有咱俩的前途吗,是好是歹,你细细想想吧”
看到此行管事的魏元礼还在犹豫,李嬷嬷顿了顿继续说:
“况且……刚刚大夫说,她烧的时日太长,太凶险,很可能度不过去这关,若是如此,那咱俩就认命了,但要是过了,”灯火明明灭灭,混沌不清,妇人的脸笼罩在一片混蒙的暗色中,只隐约看见一张涂着厚重口脂的嘴一开一合,“咱们有的是法子教养她乖乖听话……”
此时还被困在高烧和梦魇中的姜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怎样的偏转,在回家这条道路上增添了多少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