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坐着不动,一半容颜被头发盖住,显得阴暗深邃,“兰花儿,你说要让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你要怎么做?”
他刚站起的身体顿了下,重新坐回沙发上,把她揽在怀里,“这当然是个损招了,九九,以你奶奶的年纪,你觉得她还有多少年可以活?”
九九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兰仲文见她不明白,大掌包住她的小手,语气冷然,“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伴有哮喘病,最多在活十几年,如果这时候,你把遗产冻结,等到她病逝后,在解冻遗嘱,不仅你爸的遗嘱不用给她,她的遗嘱,还得在分一份给你。”
九九微微讶然,这招这太损了吧。
“那时候她们不给财产,可以反告她们,钱多,要玩死她们都不是事,反正你现在又不需要钱,我的事业马上就要成型了,养你几辈子都不在话下,至于你爸爸的遗产,就冻结着吧,当做是放在银行里了,让他们看着眼馋,又拿不到,最好了。”
九九倒不是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
“这样一来,爸爸的骨灰就拿不回来了,是吗?”
兰仲文没有说话,端详了九九的表情许久,才轻声道:“九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生总是要取舍的,你奶奶不愿把伯父的尸首给你,我们找不到,也没有办法。”
“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么?”
“九九,你应该去休息了,已经很晚了。”
“兰花儿,如果我说,比起遗产,我更愿意要爸爸的尸首,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九九,你不是疯了,你是负罪感太强烈了,你认为是你害死伯父的,所以你觉得你没有资格拿这个遗产是吗?”
九九点头,笑容苦涩。
“伯父的死是天灾人祸,不关你的事。”
“所以我才想要用遗嘱换爸爸的尸首和验尸报告,我要知道爸爸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害死了爸爸,是你说验尸报告上有蹊跷,你给了我希望,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否则,我会一辈子活在对爸爸的负罪中。”她泪流满面,她也不信是自己害死了爸爸,她要看验尸报告,她要知道,她要知道。
她的面容因为哭泣而微微扭曲,兰仲文见了,心中痛苦不已,只要她哭了,他心底里就像是有个人在哭泣似的,要用眼泪淹没他的胸腔,令他窒息。
他久久沉默,最终,他抱住了她,眼底有妥协之意,“我知道了,九九,我会好好想的,但是在我想到办法之前,你不要心软,好吗?不准擅自答应他们什么事,不然,我会生气的,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办到。”
九九点头,“好。”
开庭之日,九九一身黑色正装,被兰仲文护在怀里,躲避记者的追击,易珈蓝与阿力紧随其后,四人黑衣黑裤,走进高等法院。
全港关注的遗嘱案件终于开庭。
刘律师头戴白色假发,脸色肃穆,与原告律师双手相握,原告与被告两方在法庭上互撕脸皮,萧老太太坐在原告席上,将九九是什么天煞孤星的事说了出来,还说她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没有资格继承遗产。
奈何法官不迷信,重重敲了敲手中的锤子,让她不要宣扬迷信,注意言辞,可老太太讲了半天,也只有这些迷信之词可讲,于是律师让她下去了。
轮到九九上场,律师先是看了她的病例证明,才让她讲诉口供,既然是互撕脸皮了,那就不用给对方面子,老太太年纪大了,观众都会比较同情她,这对案件不利。
于是九九正了正脸色,将从小到大,老太太怎么重男轻女,将她带去外面丢弃于不顾的事情讲了出来,说到伤心处,她还挤出两滴眼泪,以博同情。
除此之外,她还把当年将她被丢弃后,遇到的叔叔找了过来,证明老太太非常的不喜欢她,不愿意她得到遗产。
相比之下,她口齿比老太太清晰,有证有据,听得人不禁黯然泪下,小小女娃从小受恶毒奶奶歧视,被各种责罚,又遭丢弃,实属没有人道。
全港哗然,纷纷倒戈相向,咒骂老太太恶毒妇人心。
刘律师早说了,老太太想打这个案件,其实是自取其辱,九九小时候,老太太就对她不好,行为近乎虐待。萧亦娄死后,她不止不怜惜萧亦娄唯一的女儿,还当场用各种恶毒的言辞痛骂她,导致萧九九精神恍惚,在她精神状况不好的时候,又扬言要剔除她的祖籍资格,不让她祭拜亲生父母,这种事情说出来,所有人都会同情九九,而痛恨老太太这个恶毒奶奶。
她不止行为上对萧九九非常恶劣,还在分完遗嘱后,大闹律师楼,扬言要萧九九一分钱都拿不到。
虎毒不食子,老太太不止是可恶,还是没人性!
萧二太太不管心中多有壮志,也无法拦住老太太的嘴,老太太被说得恼羞成怒,直接在法庭上怒指九九,骂她是天煞孤星,天生克父克母克夫命,留在人世上也是害人不浅。
老太太骂得面目狰狞,于是案件一面倒,萧九九的赢面扩到了百分之百分之七十。
到了证人出庭环节,萧家一干乌合之众睁着眼睛说瞎话,大骂九九不孝顺,联合易珈蓝跟兰仲文要谋夺萧亦娄的财产,但因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
原告的口述陈词水分太多,多是琐碎的生活事,观众听得没有耐心,导致从开庭到结案陈词之时,刘律师一直处于上风,稳打稳扎。
结案休息时,九九坐在休息室里,刘律师表示案件基本落幕了,稳赢。
几人心情大好,九九却没什么表情,呆坐在沙发角落里,兰仲文微微叹了口气,坐在九九身边,修长的腿交叠着,才道:“九九,还在想伯父的事吗?我想到办法了。”
一个比冻结遗嘱更好的办法。
九九倏地抬头,“是吗?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趁着现在全港人民对你的同情,我们趁热打铁,打遗体归属权案子。”
“你是说?”
兰仲文点头,“既然你已经跟萧家撕破脸皮了,以后也不可能在做一家人了,不如趁这个时候,让他们把骨灰和验尸报告一起吐出来,然后在继续打遗嘱案子,下次打官司我们做原告,把遗嘱减削到百分之十,成功了在打一个百分之五,总之,就是闹到他们无法安宁,睡觉了都会被吓醒,以后就不敢再来招惹你了。”
兰仲文从来不是善良的人,反之,他比任何人都残忍冷漠,游戏是他们揭开的,那么就不要退缩,玩到求饶为止。给老太太百分之五的遗产就当施舍她了,到时候萧二太太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管是遗产,骨灰,验尸报告,他要一样不落的拿回来,也许这段时间会很累,很黑暗,每天活在心计中,争斗中,但是熬过去就是赢了,如果不一次把那些牛鬼蛇神整怕了,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算这次打赢了,萧家的人还是会无尽上诉的,到时候每隔几个月打一次官司,那得筋疲力尽,累死人。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整到他们毫无招架之力,在萧家人心中种下一个恐惧的种子,以达到一辈子不想跟九九有任何牵连的程度就可以了。
“这样做有用吗?”九九沉思片刻,反问。
“有用的,九九,只要你听我的,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拿回来。”
“嗯,兰花儿,我听你的。”她知道,兰仲文是不会骗她的,他那么聪明,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她相信他。
“你先坐着,我去帮你倒杯水。”兰仲文见她霍然开朗,知道她听进去了,也就站了起来,到大厅去帮她倒水。
阿力跟易珈蓝倚在窗边,易珈蓝仍是墨镜红唇,两人点燃香烟,雾气氤氲。
整个休息室静得针落地可闻。
都在等法官宣判陈词。
突然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萧老太太着黑色旗袍,低髻,在萧二太太和萧陌寒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向九九走来,她走得非常急,眼神凌厉,仿佛要活剐了萧九九。
萧老太太快速走来,一掌掴在九九脸上,措不及防中,谁也没来得及阻拦,她怒斥:“你这个不孝女,居然当着全港人民的面这样骂我,你可有当我是你的亲奶奶?”
九九低着头,若不是脸上热乎乎的,她几乎要以为这不是真的,她慢慢捂住脸,抬头,一双如海的眼眸深沉冰冷,“那你可又有当我是你的亲孙女?你当着全港人民骂我是天煞孤星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我心里也会难受?”
“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怪不得风水大师说你是天煞孤星,我活得好好的,儿孙满堂,偏你天天要来气我,从你出生到现在,我就没有一天高兴过,你这个扫把星!”老太太一口一个天煞孤星的,浑浊的眼,仿佛要把九九给瞪死。
“扫把星?”九九冷笑,“如果你在这么说我,我就告你诽谤了,遗产拿到了就好好过吧,别等下连拿点养老金都赔在我身上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亲奶奶,不要了也罢,既然可以把爸爸的骨灰拿回来了,那么她也不用在怕她了,撕破脸皮也无所谓,闹翻天了也无所谓,反正以后不会是一家人了。
“你!你……”老太太捂着心脏,气有些上不来,握住了旁边萧二太太的手,眼睛微微翻白。
“九妹,你怎么对奶奶说话的?这是大不敬,知道吗?”萧二太太回头瞪了九九一眼,佯装出一副孝顺的样子。
这副样子,九九看了就恶心,她面无表情,冷笑,“对了二婶婶,不,杜心毓,你也可以别装了,当初我去殡仪馆的时候,你强行按着我的手要盖章,你以为我忘了吗?你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九九现在明白了,这群人就是看她性子绵软,好说话,才一次又一次的欺负她,这次,就算是亲人,她也不会心软了,因为,她们从来就没当九九是亲人过,否则,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辱骂她。
杜心毓一怔,脸一阵青一阵白,这个萧九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尖利?从前她性子不是很绵软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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