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掩唇笑道:“老爷一片拳拳爱女之心,难道妾身还不知道么?老爷嘴上说着不想,其实还是念着大小姐的吧?”南宫怀神色缓了缓,对郑氏道:“只怕是她想不到你这般周全,这丫头当真是跟她娘一般……你如今是她们兄妹的嫡母,还叫什么大小姐?”
郑氏连忙笑道:“老爷说得是,都是一家人…等大、倾儿回来了,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团聚了。”
“启禀老爷,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回来了。”门外,下人恭敬地禀告道。
南宫怀沉声道:“让他们进来,大小姐可回来了?”
下人为难地看了看南宫怀,道:“回老爷,没看到大小姐。倒是…倒是夫人送去侍候大小姐的两个丫头回来了。似乎是…挨了打?”
“什么?!”南宫怀大怒,“这个孽女!她母亲好心赐丫头服侍她,她还敢动手!”原本女儿第一时间没来拜见他这个父亲就让南宫怀很是不悦了,如今又派了两个儿子亲自去劝说,居然还是不肯来甚至还打伤了郑氏送的丫头。南宫怀只觉得一腔怒火直烧上脑门,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南宫倾离开南宫家的时候望着自己的模样。那样小小的一个人,那双眼眸跟她母亲那般的相似,但是看向他的眼眸里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仿佛他南宫怀不是大夏的开国名将,而是一个卑贱低劣的无耻小人。就因为那样的一眼,让他将这个女儿扔在了老家五年不闻不问。如果不是这一次陛下赐婚,只怕南宫怀也不会再想起她来。
只要一想起那个眼神,他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堵得隐隐作痛。
“我倒要看看,几年不见这个孽女到底有多无法无天!”怒气冲冲地南宫怀朝着门外大步而去。
“父亲?”南宫绪和南宫晖还没走进大厅就见到迎面而来的南宫怀,南宫怀轻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兄弟两人面面相觑。南宫晖皱眉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南宫姝跟着郑氏走了出来,南宫姝道:“大约是父亲想念大姐了,刚刚听说大姐没来很不高兴呢。”
郑氏笑道:“不用担心,老爷也是想念倾儿了,听到倾儿不肯过来才有些动怒了。”扫了一眼跟在南宫晖二人身后脸颊红肿,眼眸含泪的两个丫头,郑氏仿佛没看见一般朝着兄弟俩笑得慈爱有加,“刚刚我还跟老爷说,父女没有隔夜仇,让他们父女俩见了面好好说话,心结自然就解开了。若是一直这么拖着,反倒是不好。”
南宫绪凝眉,想了想方才点头道:“母亲说的是。”
南宫晖皱眉,心中却没有南宫绪那么乐观。倾儿连名字都给改了,父亲不生气才怪。还是…“大哥,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南宫绪点头,“也好。”
“大哥,二哥,小妹也一起去拜见姐姐吧。我都有好多年没见过姐姐了呢。”南宫姝笑道,她确实是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南宫倾了,甚至连这个姐姐的样子都记不得了。原本就不是在一处长大的,八年前南宫倾的生母去世后年仅八岁的南宫倾闭门为母守孝三年,一出了孝期就离开了金陵,如果不是这一次的赐婚,南宫姝都要以为南宫家其实真的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了。
南宫绪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南宫姝乖巧地抿唇笑道:“大哥放心便是,姝儿一定会跟姐姐好好相处的。”
“姝儿一直是个懂事的姑娘。”南宫绪点头笑道。虽然性子娇纵了一些了,不过南宫姝素来还是知道轻重的。何况,这次倾儿是为了替姝儿代嫁,姝儿不会不知轻重的得罪倾儿。
“咱们走吧。姝儿都有些等不及想要看看姐姐长什么模样了呢。”南宫姝搂着南宫绪的一只胳膊娇笑道。
“倾儿的容貌却是十分美丽。”南宫晖笑道。
南宫姝眼神微闪,垂眸笑道,“是么?姝儿也很是好奇呢。”
南宫墨的小屋外面,南宫怀独自一人对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运气,坚毅的面庞漆黑如墨。眼前的小屋子高不过七尺,土墙青瓦小小的三间,寒酸简陋的不成样子。这哪里是堂堂国公小姐住的地方?虽然南宫怀因女儿的倔强不驯而动怒,却也从未想过在衣食住行上苛待她。
“这就是大小姐住的地方?!”
守在旁边的中年男子脸色发白,颤巍巍地道:“启禀公爷,这…这是大小姐的意思。大小姐不肯回老宅居住,小的…小的也不敢违逆大小姐的意思啊。”
“混账!大小姐不懂事你不知道回报么?”南宫怀怒道:“大小姐住着陋室吃着粗食,你们倒是锦衣玉食…谁给你们的胆子!”
“公爷恕罪!小的不敢……”虽然卸甲归田十几年,南宫怀到底是一代名将。怒气勃发岂是小小的管事能够承受的?管事双腿一软顿时跪了下去。
“自己滚去领罚!大小姐哪儿了?”南宫怀一脚踹开他。
“回…回老爷,大小姐…拎着个篮子…出去了。”守在门口的丫头战战兢兢地道。
“这个孽女!”南宫怀脸色一沉,沉声怒斥道。
“爹爹,这是怎么了?”跟在后面过来的南宫姝上前,搂着南宫怀的手臂娇声问道。对着宠爱的小女儿,南宫怀神色稍缓,但是一想起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长女,心中依然是怒气难平,“你们,你可去将那个你孽女给我找回来!”
“父亲息怒,倾儿……”南宫晖有些艰难地想要劝说,却终究有些说不下去。倾儿明知道父亲就在旁边的老屋,却依然独自一人出去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这态度任是谁也不会看不明白。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南宫晖对从小独自一人长大的小妹更加愧疚,“倾儿独自一人长大,想必是有些不习惯,还请父亲见谅。”
想起长女八岁为母守孝,十一岁离家独居,南宫怀心中的怒火顿时熄灭了大半。叹了口气,沉声道:“去把她找回来,姑娘家到处乱跑成什么样子?”说完,脸色难看地转身朝旁边的府邸走去。
“是,父亲。”南宫绪和南宫晖齐声道。
“爹爹息怒,姝儿陪爹爹回去。爹爹放心吧,大哥和二哥一定会找到大姐的。”南宫姝看了看三人,朝着南宫绪二人嫣然一笑,飞快地跟了上去轻声劝道。
“哼!那丫头若是有姝儿这般乖巧……”
父亲忘了,这次要倾儿代嫁的事情本来就是姝儿惹出来的么?看着并肩而去的父女俩,南宫晖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忍不住皱了皱眉。
7、他若负你,我替你杀了他
月上柳梢,丹阳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城西的一条街道。一走进去,便能闻到阵阵夹杂着胭脂味的酒香,还有那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和女子婉转笑语。这里便是丹阳城中最负盛名的花街。丹阳自古出美人,每到夜幕降临,整条街上红灯高挂,笑声不绝。歌声婉转,舞姬妖娆,美酒佳肴令人乐而忘返。
这段日子也正是丹阳每年最热闹的日子。当今圣上当年在丹阳起兵,后于金陵一统天下建立大夏国。为显示不忘本,每年三月必定派众皇子回丹阳祭祖。天家皇子出行,随行的,闻讯而来奉承巴结的人自然不会少。皇子龙孙尊贵,自是不会涉足这样的风月场所,但是闻讯而来的那些世家公子,高官富贾却没有这个顾忌。所以,三月也是丹阳城的各家青楼最热闹的时候。
“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不能饮酒。”盈袖楼里,南宫墨坐在桌边,神色淡漠地盯着眼前的紫衣女子。紫衣女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南宫墨不由分说地执起她的手把脉,脸色也越加阴郁起来。紫衣女子也不反抗,望着南宫墨浅笑道:“咱们这样的人…除了你也没有人愿意为我们看病。就算是有一两个大夫不嫌弃,却……”不知想到什么,紫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和伤心。南宫墨淡淡道:“早告诉过你,离开这里。”
紫衣女子摇头,“贱籍之人,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何况…我要等阮郎回来。”
那个小白脸会回来么?南宫墨咽下了到口中的话,沉声道:“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你短时间内不能再接客了。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么?”紫衣女子面带苦涩,“墨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咱们不是清风阁那些清倌人,做得便是这皮肉生意。你瞧不起我么?”
南宫墨定定地望着她,道:“不错,我是瞧不起你。”
紫衣女子脸色一白,忍不住抽回了毫无血色的素手。南宫墨道:“我看不起你不是因为你出卖身体,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而是因为你出卖自己的身体是为了养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男人。嫣儿,连自己都不爱的人…你怎么还能相信那个男人会真的爱你?”
紫衣女子轻摇着泛白的樱唇,有些茫然地道:“如果不相信他…我还能相信什么?我知道,阮郎…阮郎他会回来的。”
面对这样的痴心不改的女子,除了怒其不争南宫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算了,若是将来让我碰到他负了你,我帮你杀了他。”紫衣女子嫣然一笑,显然是没有将她的话当真,“阮郎不会负我的。”
天真!南宫墨唇边勾起一丝嘲弄地笑意。却没有去戳破她的自欺欺人。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有目的,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懒得管你,记得按时服药,别到时候他没有负心回来了,反倒是你自己没命享福。”南宫墨淡淡道。
紫衣女子嫣然一笑,取出一封信笺放在她跟前,道:“这是你要的,王承恩的消息。”
打开信笺扫了两眼,南宫墨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将信笺投入旁边的烛火里,静静地看着燃成一堆灰烬,方才起身道:“我回去了。”也不是第一天结识,紫衣女子当然知道她回去干什么了?看着眼前明明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女,紫衣女子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出卖你么?”
南宫墨回头,秀眉微挑,似笑非笑地道:“出卖我?整个盈袖楼都是我的,出卖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若做了什么事,自然有你们一分。何况…你还能找到我这么宽厚的老板么?另外…我说,我可以帮你杀了姓阮的,可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