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万物与人,为的就是随时取用,公主这般倒像是在责臣毫无向善之心。”
她转过头来,却避着他的目光道:“我只是没见过这场面,厂臣只管自为,不用理会我的。”
他挑挑眉,举叉又刺入水中,转瞬间便将第二条鱼扔回岸上。
“公主是菩萨心肠,想是见不得杀生的事,其实臣儿时胆子也不大,邻家的羊蹿进院子,还吓得我哭了老半天。”
她听他忽然提起往事,话虽然淡淡的,却似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绪,不觉好奇心起,忍不住问:“厂臣的家乡在哪里,这么多年可回去省过亲么?”
“多谢公主垂询,臣入宫早,从前的事早就记不得许多了,现下只知道宫里是臣的家,陛下和公主便是臣的主子亲人。”
她不由一愣,这话听着有些献媚之意,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滋味,竟像是发自真心,倒让她觉得这人的身世似乎比自己还可怜些,更忍不住想问他是怎生入的宫,又是如何爬上这等高位。
心中有些怅然,话便说不下去了,愣愣的望着他手法娴熟的继续叉鱼,不多时便捉了五六条。
徐少卿丢下叉子,将那些鱼拿到潭边开膛破肚,刮了鳞片,取出内脏,用树枝穿了,就在附近用干柴生了堆火,架在上面烤。
高暧原先还觉有些残忍,这时看惯了,心中也淡然了许多,便也坐在旁边看他烤鱼,熊熊的火光映在脸上,别有一番妖娆。
片刻之后,鱼肉的表皮便泛起一层焦黄色,油脂四溢,滴落在火堆上,发出“嗞嗞”的声响,肉经炙烤后的特殊香气也向四处飘散开来……
徐少卿拿起一串烤好的,将上头焦的部分剔去,然后递到她面前:“这不加佐料的纯香才是上品,公主请尝尝看。”
她望着那脂香四溢的烤鱼,心中也有些动摇,可这毕竟是破天荒的事,若是吃了,以后真不知还有没有面目跪在菩萨跟前,想想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惯荤,厂臣请自便吧。”
他望着她,剑眉轻轻一蹙。
“臣记得上次席间便曾说过,公主早已还俗,岂可再行庵堂里那一套?何况臣听闻佛家有三净肉之说,食之无罪,公主如今便更不须计较了。”
高暧心中哭笑不得,她性子淡然,也不欲去跟他争辩这三净肉究竟作何解,再说被这鱼香一引,腹中也着实有些饥了,于是伸手捏住那串鱼,正要接过来,却发觉他仍用力攥着,并没收力。
她不由一怔,愕然抬眼便发现徐少卿脸色沉冷,森寒的目光正瞥向背后那片密林深处……
第24章 意成牵
“厂臣……”
“嘘。”
高暧话刚出口,便被徐少卿伸手捂住了嘴巴。
渐渐的,从那密林深处似乎真的传来了响动。
有人来了?
她登时浑身一紧,瞧他的神色似乎查知到来的并不是自己人。
可对头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莫非那些东厂番役和翠儿他们已经……
一念及此,她那颗心都揪了起来,但随即便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自己站起身来,袍袖挥起一股劲风,将那堆篝火和架烤在上面的鱼串尽数扫入潭水中,又伸手在青骢马的后臀上拍了一下。
那马倒像是甚有灵性的,并未嘶鸣,四蹄扬起,就朝林子的另一头奔去。
徐少卿见它跑远,仍没说话,忽然伸手环在她腰际,反身一跃,落向潭心,脚下轻赶几步,竟如飞燕般掠过水面,顷刻间就到了对岸处。
高暧脚尚未沾地,又被他搂着蹿出几丈远,转到崖边一处矗立的岩石后隐藏了起来。
那岩石距背后的山崖只有区区不足三尺,十分狭窄,两个人挤在里面,便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拥着她,正面相对,隔着并不算厚重的衣衫紧紧贴在一起,彼此身上的温热随着胸腹间的触感源源不绝的传递而来。
最要命的是,他那只手仍按着她的嘴,微凉的指尖在脸颊上留下异样的触感,心头明明紧着,却又忍不住一阵阵的发热。
她此时也觉察到危险正在逼近,当下不敢挣动,只好任由他抱着,可自己那双手却不知该往那里放,只觉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就这么颤巍巍的悬在那里,竟有些僵了。
徐少卿面色如常,只是眸中微微带着一丝凝重,身子也稍稍向外斜着,显然正在倾听外头的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林中的脚步踩踏声便由小而大,变得清晰而嘈杂,听上去来人应不在少数。
那些人渐渐到了近处,步点更加杂乱,似是正在到处搜寻着什么。
高暧心头突地一跳。
这显然不像是徐少卿手下那些东厂番役,而就是在找寻他们的踪迹。
难道翠儿真的凶多吉少。
只听不远处有个声音道:“这可奇了,方才明明望见这里有些烟火气,怎么现下却不见人?”
另一人道:“瞧瞧,这里还有未烧尽的柴禾,想是那阉贼耳目灵便,又甚是警觉,听到响动就先逃了。”
又一人道:“不错,这地摸着还烫手得紧,应该才走不久,这里林子密,马走不快,何况那阉贼还带着公主,肯定没去远,咱们快些追上去,截住他们。”
高暧越听越惊,这次南下夷疆的事极其隐秘,徐少卿出身东厂,行事更是小心谨慎,这些人究竟是如何把底细查知得一清二楚的?
不过听他们误以为自己和徐少卿已走了,还是略略松了口气。
可抬眼看徐少卿时,却见他目光中寒气森森,恍如出鞘的利剑一般,唇角勾起的浅笑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就听远处一个粗豪的声音忽然道:“等等!那阉贼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咱们可别轻易中了他的圈套。”
“大哥,方才咱们可是听到了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