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程渲忽然想到了孤独的莫牙,自己第一天上任就被宣进了珠翠宫和穆陵共宴,莫牙心眼不大,该是又恼上了自己。今天是五哥的生辰,或许,也是莫牙被老爹捡回去的日子,就像八月初七对自己那样,今天,也是莫牙的大日子。
程渲左右窥了窥,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摊开卦裙,一手抓起把果脯,蹭的一下落在了卦裙上,程渲身子不动,另一只手躲在桌底,把肥厚的果脯一个个塞进了襟带夹层,还不忘偷瞄了眼露出来没有。
宫里的东西都是各地的极品,珠翠宫这盘果脯,可是岭南进贡的好东西,一盘抵得上百姓家半月的开销。程渲知道莫牙嘴馋,惦记着带给他尝个鲜。
萧妃身子弱,不到戌时就露出些许疲态,赴宴的诸人也知趣的起身告辞。程渲低低吁出一口气,摸了摸鼓鼓的襟带站起身。周玥儿鼻子里轻轻笑了声,“程卦师吃的挺饱,还能走得回去么?”
——“不是有撵轿吗?”程渲嘻嘻笑道,“萧妃娘娘体恤,有撵轿坐呢。你要和我一起么?”
“我不瞎。”周玥儿擦身蹭过程渲身旁,阴郁森森道,“有些东西,只能由着瞎子享用,我不与你争。”
园子里的客人散去,萧妃瞥向穆陵,见他身姿挺拔望月想着什么,萧妃又掠向他身前的案桌,穆陵面前的菜肴并没有动太多,萧妃觉察着少了些什么——程渲送给穆陵的雕花果脯,已经不见踪影。
萧妃有些狐疑,那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不能称之为礼物的东西…萧妃张口想问,又犹豫着咽了下去。穆陵清冷高傲,一个不值一提的果子,做娘的多问反倒有些异样。萧妃拢了拢斗篷,落下了长长的睫毛。
岳阳长街
莫牙的脸上一晚上都没有笑容,僵硬的像块棺材板,任穆玲珑怎么嬉笑逗趣,棺材板都没有开窍的意思。莫牙满腹不爽的心事,差点一头撞在沿街卖灯的摊子上。
——“慢点。”穆玲珑眼疾手快,蹭的拉住了莫牙的手腕,一股子针刺般的奇妙感觉从穆玲珑的指尖窜到身体各处,穆玲珑兴奋的难以言喻,差点蹦跶三尺高——她摸到了,她摸到了莫牙…莫大夫的手。
莫牙没有抽出手,他怔在了原地——莫牙突然想起,七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偷偷扒出窗户溜到街上,也是一模一样的景象,他毛毛躁躁的撞到了灯摊,一个陌生人拉过自己,摸出银子赔给了摊主。
莫牙抬起头,他记得,当时满街红通通的灯笼,把岳阳城映得跟白昼一般。陌生人看着他的脸,良久没有说话。莫牙记得自己抬起了头,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只隐约记着他看起来是个和蔼的人。因为自己只顾着看漫天飞起的孔明灯,一盏一盏的孔明灯从岳阳各处升上夜空,老爹说孔明灯是寄托着人们的心愿放飞,莫牙没有孔明灯,他也没有心愿。
莫牙缓缓抬起头,漫天的孔明灯幽然升起,遮住了夜空上圆盘似的明月。
穆玲珑哆嗦着把手攥的更紧了些,娇小的身体往莫牙身边凑了凑,她闻到了莫牙身上清新的皂荚气味,穆玲珑深深吸着气,咬着柔唇闭上了眼睛。
——“你做什么?”莫牙一个激灵抖出手。
“我…”穆玲珑从梦中惊醒,“我拉着你呐。”穆玲珑指着几步前的灯摊,“要不拉着你,你就撞上去了。”
莫牙迈开步子,他又忍不住望了望满是孔明灯的夜空。穆玲珑快步跟了上去,讨好着道:“你喜欢孔明灯?我和你也放一个?”
——“不要。”莫牙冷冰冰道,“谁说我喜欢了。”
穆玲珑吐了吐舌头,回头看向跟在自己半丈之远的唐晓,挤着鼻头拌了个鬼脸。唐晓手背贴唇似笑非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前头这俩人。
——“戌时到了,郡主该回府了。”唐晓走近穆玲珑。
“这么快就戌时了?”穆玲珑恼道,“也没走几步,怎么就戌时了?”
唐晓忍住笑,“郡主,您和莫大夫已经绕着大街走了两趟…这时辰也差不多了。”
穆玲珑不满的嘟囔了几句,扭身摸出锭碎银子按在了灯摊主人前,挑了个最大最好的捧在手心,见莫牙走远,赶忙追了上前,“莫大夫,送给你。”
灯笼映红了穆玲珑的脸,瞅着她的满脸期待,莫牙虽然不忍拒绝,可还是软下声音道:“你挑的倒是不错,可是…我不喜欢白拿人家东西。你自己留着玩吧。”
——“你…”穆玲珑瞪大眼,“莫牙,好你个莫牙。本郡主低声下气舔着脸陪你溜达了半夜,你,你居然…给脸不要脸!你知不知道,岳阳城里想巴结本郡主的,从贤王府排到了宫门口。你…你…”
莫牙暗笑这丫头终于是绷不住,傲冷的瞥了眼穆玲珑气急败坏的脸,别着手朝客栈走去。
☆、46.表白啦
莫牙暗笑这丫头终于是绷不住,傲冷的瞥了眼穆玲珑气急败坏的脸,别着手朝客栈走去。
——“莫牙,死莫牙,你别走。”穆玲珑指着莫牙的背影,“你给我回来…”
唐晓咳了咳遮掩住自己的低笑,“算了,莫大夫不知好歹,您别放在心上。”
穆玲珑叉着腰扭头瞪着唐晓,“只有本郡主可以训他,旁人一个都不可以。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他啊,就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可是本郡主…”穆玲珑望向灯火阑珊,见莫牙的背影愈行愈远,声音也渐渐柔下,“好喜欢这份不知好歹…”
穆玲珑提起灯笼歪头看了看,转身递给身后的唐晓,嘟着嘴道:“不如,送给你了。”
——“送给属下?”唐晓微微愣住,一时都忘了伸手去接。
“你要是不要?要是连你也不稀罕,本郡主就踩扁了扔了它。”穆玲珑装作要松手的样子。
“属下要。”唐晓回过神,“郡主的礼物重过千金,属下谢过郡主。”
穆玲珑从唐晓这头争回些脸面,哒哒哒踩着步子往自家府邸去了。唐晓提起穆玲珑刚买下的灯笼,殷红的光亮照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
唐晓在蜀中长大,巴蜀贫瘠困苦,有碗饱饭吃就算满足,大旱一场,更是差点饿死。从巴蜀到岳阳,千里路程艰难跋涉,他要过饭,和恶狗争过食,要不是拼着一口气,大概早已经死在了路上。
好不容易进了岳阳,皇子之身却是无处可证,世人当他是个死胎,知道真相的刺墨却只会让他远走高飞,宁死也不愿意帮自己。
进了贤王府,穆瑞惜才不假,但对自己也是利用大过了真心,在唐晓眼里,穆瑞对幕下门客的宽厚慷慨,更像是一张已经变成习惯的脸谱。没有温情,只有目的。
但穆玲珑不一样。
唐晓还记得,自己为贤王府押镖,与贼人恶战伤了腿脚,穆瑞仁厚让他留在王府养伤,穆玲珑那时才十三四岁,暗夜里摸着黑推开厢房的屋门,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浑身是伤的自己——“你是那个傻子吗?”
——“傻子?”
穆玲珑的青涩懵懂在脸上袒露无遗,“再贵重的东西,比得上自己的命吗?你就是个傻子,下回可不要这么傻了。”
唐晓看着穆玲珑的脸,她是贤王穆瑞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堂妹。穆玲珑带着童真的话语,让唐晓感受了从未有过的脉脉温情,也让他心甘情愿做穆玲珑的守护者。
——“唐晓,你又是傻了么?”穆玲珑走出去老远,忽的转身唤道,“刚刚还催我,这会子你又不急着押我回去了?”见唐晓捧着灯笼动也不动,穆玲珑捂嘴偷笑,“都送给你了,还怕人抢了不成?别人不要的你却当个宝贝,真是个…傻子。”
唐晓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红灯笼——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唐晓希望这绝不是最后一件。
客栈门口,莫牙沮丧的坐在了台阶上,戌时,都已经过了戌时,程渲居然还没有回来!?莫牙有些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