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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 / 2)

她掖着手,似笑非笑,“相父为什么这样针对上官照?难道嫉恨他是我幼时好友,怕将来成为劲敌?”

丞相的后背隐隐升起了一丝凉意,“他既然和主公交好,何来劲敌一说?”

她一脸纯质,“不怕争风吃醋么?毕竟我这样的皇帝,还是很惹人怜爱的。”

丞相像被踩到了尾巴,霎时就炸毛了,“主公请自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泄露出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可我就是有心的呀。”她毫不掩饰那些小奸小坏,“我与上官照好多年没见了,自从他回了封邑,只有书信往来,也是君君臣臣,没有半点逾矩,相父不相信么?我是个念旧的人,相父以前给我画的小人儿书,我还藏着呢,何况同我一起射过闹蝉的朋友!你且放了他,案子可以继续查,如果他的确有牵扯,我亲手裁决他,绝不叫相父为难,可好?”

她移步过来,朝外指了指,“按礼制,聘后只需黄金一万斤,我却命他们翻了一倍,相父聪明绝顶,不会不懂我的苦心吧?”

丞相看着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了,“主公惊变,令臣不胜惶恐。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你竟变得……面目全非了。”

扶微暗道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表面庄严,不妨碍我心活戏足。小时候是时机不成熟,现在差不多了,再迟疑,唯恐别人要给你说媒,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我想……一定是荧惑冲撞的缘故。”她掖了下额头道,“近来浮躁得很,心里想什么就脱口而出了,还请相父不要见怪,习惯习惯就好了。”

丞相也确实拼尽了全部修为在习惯她,可是这样的潮汐式发作,什么时候是个头?

“主公若觉玉体违和,就宣侍医看一看吧,千万不要贻误了病情。”

她缓缓摇头,“我的脉象和男子不同,年岁越大就越不敢随意宣侍医……适才你我商议的事,相父看在大喜的份上,能不能网开一面?”

她亦真亦假,实在难以琢磨。如果是无伤大雅的问题,她软硬兼施一番,他答应也就答应了。但事关社稷,他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这世上,最靠得住的是旧情,最靠不住的也是旧情。主公可以儿女情长,臣却不能。上官照一事,绝无半分商量的余地。臣宁愿主公恨臣入骨,也不愿为了讨好主公,将大业置放于水火之中。皇天后土皆见臣心,主公若要办臣一个‘非议诏书’之罪,臣愿领罪,请主公发落。”

她不再说话,抿着嘴唇打量了他良久,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他也是铁了心,倨傲别过脸,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第18章捉虫

“相父是铁了心的要与我做对么?”她气极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以往口若悬河,真到了要紧时候,竟什么都懒得说了。他驳斥她不是头一回,上官照的事虽重要,但就目前形势来看,已经不单是救他这么简单了。她终究是帝王,做小伏低也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果真视她于无物,那就过了,是欺君罔上。

丞相依旧很淡漠,谈起政务来千年不变的神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臣从来不曾与主公做对,臣不过是将家国安定放在首位,如果因此令主公不满,臣有罪,但不后悔。”

这就是相权和皇权的抗争,彼此都坚守着最后的底线,谁也不肯轻易让步。扶微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一阵阵血浪翻涌上来,冲得她几欲晕厥。她虽然早知道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她如愿,但这样执拗,看来在他心里终究还是自己的得失更重要。她纠缠了这么久,没有令他产生半点动摇,这是何等的失败!

“你有没有朋友?”她咬着牙冷笑,“如果受连坐入狱的是锦衣侯,你也这样不通人情么?”

丞相并没有因她拿连峥做比较,有任何动容的迹象,“如果连峥横行不法,用不着别人处置他,我亲自动手法办。臣不过是个宰相,尚且要顾及社稷,主公是一国之君,这家天下都是你的,难道竟还不如我一个外姓吗?”

他说得很透彻,是啊,自己的江山,自己可劲的糟蹋,还指望河清海晏,法度严明吗?

可她想起不害回禀的那句“公子颓然不可自保”,就觉得分外的难受。好友是皇帝,这个时候却救不了他,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信赖的?廷尉府一直没有决断,魏时行断断续续有奏牍呈送进宫,她知道武陵案有很多疑点,上官明月是否果真有牵扯,尚且不敢定论,何况那个沉迷诗书的上官照!她一心想赦免他,苦于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能趁着这次大赦徇一徇私情,结果丞相从中作梗,可见身处高位也不能随心所欲,有时候自恨起来就想,还做这个皇帝干什么?让给他燕相如算了!

她脸色发白,自小就是这样,气极无奈不至于失态,但那点愤恨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得见心。

丞相幽幽道:“帝王喜怒不形于色,臣告诫过主公好几回了。”

她一怔,忽然意识到了,即刻敛了神,“我无喜无悲,是相父看错了。”

看错了?为人臣,踏上仕途头一件要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她这样把刀举在头顶上,看不出来的,大概只有瞎子。

真是善变啊,前一刻还牵着手,堆着笑,后一刻就恨不得活撕了你,这种人,哪里来的长情?果然权和利才是永远不变的追求,这以外的一切都在为之服务,包括所谓的喜欢和爱。

“君王不动,如山如岳,但愿是臣看错了。臣只望主公踏出相府后,仔细考量臣的谏议。谋逆是诛九族的重罪,只要上官明月罪证确凿,上官氏父子,个个难逃一死。”

扶微感觉前所未有的挫败,这次算是丞相退回群臣首席后,彼此之间第一次正面的政治较量。可惜她一开篇就铩羽而归,还输得那么难看。这个人太难操控,如果实在制服不了,那太可惜了,将来只能想办法除掉。

她垂袖长叹,“相父秉公,我无话可说,自今日起你我各凭手段吧。我技不如人,甘愿退位让贤,相父若棋差一招……”她静静望向他,等他的回答。

丞相居然带了点嘲弄的况味轻笑,“臣和主公本当同心协力,为什么要弄得势不两立?”见她眼神坚定,自觉无趣,慢慢点头道好,“臣若不敌,自愿卸甲归田,回弘农老家种地去,可好?”

她却说不,“致仕便算了,大殷还需相父这样的栋梁协同治理。但要是输了,那就肉偿吧。我不嫌你年老色衰,长秋宫里替你准备寝宫,相父搬到那里即可。”

丞相前一刻还笑得风流,听见她这段话,立刻就如五雷轰顶了。扶微看着他褪尽笑意,嘴唇变得煞白,狠狠抬手指向她,“士可杀不可辱,臣为大殷江山披肝沥胆十几年,到头来竟要受主公如此……”

人气到一定程度,脑子都空白了,很多词汇一时间想不起来情有可原,扶微很好心地提点了他一句:“调戏。”

然后他红了脸,“对!主公就是这样对待忠臣的,先帝在天有灵,岂不心寒?”

人都已经不在了,有没有灵不好说,真的泉下有知,怎么会让他把持朝政到今日?扶微抿了抿头,“这你不必担心,阿翁1疼爱我,必定乐见我幸福如愿。”复又仔细看了他两眼,“相父脸红的样子真好看,以后只对我脸红吧,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

一国之君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历代帝王都要自叹弗如了。丞相在政务上能够轻易克敌,私底下论撩拨的技巧,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他翕动着嘴唇,想和她理论,却找不到任何回击她的字眼。有时发现她确实聪明,但聪明没用在正道上,她是皇帝啊,皇帝怎么能这样!

扶微优雅地整了整衣冠,“愿赌服输,如果哪天命丧相父之手,我无怨无悔。反之呢?相父要耍赖吗?”

丞相壮士断腕式的说了句好,“我倒要看看,主公学业是否大成了。”

这下子是不战也得战了,谁的爱情弄得像她一样呢,只怪她看上的人太强势。一段感情总要有个人服软,既然各不相让,那就看谁技高一筹吧。

“甚好。”她点了点头,“明日我在华光殿设冰宴,相父可赏光?”

丞相别过脸道:“臣要筹备大婚事宜,近期都不得空。华光殿讲学请容臣告个假,主公也需要时间做准备,这一夏课业暂且搁置吧。”

她说也好,“不知这两天荧惑能不能移位,但愿恶兆不会应验,否则灵均过门就成了寡妇,闹不好一下子升格,又当上太后……”她嘶地吸了口气,“想起来就觉得颇为头疼。”

丞相沉着脸,没再接她的话茬。转过身扣住门上屉子,泄愤式的一扽,门扉洞开,外面热浪扑面而来,吹起了他鬓边散落的头发。

谈话继续不下去了,扶微对插着袖子拱起了眉。看外面天色,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人眼晕。缓步踱到槛外,黄门见她露面,很快鞠腰上来侍奉。她回头望了丞相一眼,“盼相父常来禁中走动,这大热的天总叫朕主动拜访,相父于心何忍呢。”

丞相嘴上虚应,扶微知道都是敷衍。他不过一心想把她打发走,她逗留的时间过长,让他喘不上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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