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白浪为什么救你?为什么为了你险些与裴宵衣拼命?因为就算这条船上全是他的朋友,加起来也不抵你裘洋重要!他没把你当师弟,他把你当亲弟,你但凡有点良心,但凡脑子里没进水,就该把你从小到大的日子掰指头捋一捋,何时何地何事,他没让着你,没宠着你!他要真想和你争帮主之位,还用等到今天,等到你翅膀都快硬了,早十岁之前就让你死得无声无息你信不信!”
“我……”
“你什么你!你就是逮着个对你好的往死里欺负!你不是傻,是蠢!你以为沧浪帮里那些给你煽风点火的小人是朋友?信不信我话放在这儿,白浪前脚走,你后脚就得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爹……”
“爹什么爹!你以为你爹是真器重白浪?你爹就是想拴住白浪,日后好帮你坐稳帮主之位!你爹真心对待的也就你这个儿子!你们一家还真是坏到一起了!”
“……”
“怎么不说话了?理亏了?知道自己傻得离奇还蠢得冒泡了?”春谨然叹口气,拉过少年的手,往红肿的手背上轻轻吹凉气。
裘洋哆嗦了一下,想把手往回缩,但没拽动。
“娇气的小破孩儿,”春谨然轻轻调侃,竟有些宠溺意味,末了又吹了两下,然后柔声道:“丁若水那里有药,回头抹上,明儿早就好了。”
啪嗒。
一滴泪珠落到了裘洋鞭痕交错的手背上。
春谨然愣住,心终是彻底软下来,将少年死死低着的头轻轻揽过来,抵到自己肩膀,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可别让你师兄看见,不然他真要和我绝交了……”
倚着栏杆眺望远方乌云的白浪有没有看见不知道,但这一幕是实实在在被躲在船舱楼梯口的“船员们”围观了。事实上在杭明俊扶着杭明哲回房后,他们便已闻讯赶来,奈何船板上波浪滔天,腥风血雨,未免无辜遭祸,他们只好裹足不前,静观其变。
夏侯赋:“什么情况?哭了?”
定尘:“是的。”
丁若水:“要我我也哭,谨然说得多感人啊。”
郭判:“你能不这么娘们儿么……”
林巧星:“女子又如何,郭大侠注意你的语气!”
祈万贯:“咱能就事论事不跑偏吗?”
青风:“就事论事还不简单,一个武力往死里抽,一个柔情往死里救,一个冷眼旁观施压,一个连打带揉外加送甜枣。”
房书路:“简直伤身攻心恫吓蛊惑外带口若悬河必杀九连环。”
众人沉默。
片刻后。
定尘:“我佛慈悲,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最后还是白浪扶起自家可怜孩子,回船舱劫后余生去也。当然彼时围观船员们早已快一步躲入距离楼梯最近的定尘房间,待白浪和裘洋进屋以后,才又重新聚拢出来,继续围观船板上的三人行。
风浪越来越大了,不时有水漾上船板,复又流下。
春谨然打了个冷战,刚教训人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回过神来,自己还从里到外湿着呢。遂快步走到戈十七面前,赶紧利落道:“谢谢你救白浪。”
戈十七没说话,只轻点了一下头。
春谨然知道这个朋友面冷心热,冲他笑笑,然后催促着:“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了风寒。”
戈十七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却仍没动。
春谨然知道他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言,转而走到裴宵衣面前。
男人仍皱着眉,确切地说这一晚上男人那好看的眉毛就没打开过,春谨然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儿:“喂,大裴。”
裴宵衣轻哼:“听着呢。”
春谨然有点埋怨道:“你下手也太重了,再抽两下都得见血。”
裴宵衣表情未动,只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
春谨然毫无所觉,还颇为宽厚地拍拍对方:“知道你是好心,下回注意分寸啊……阿嚏!”
裴宵衣原本已经握紧鞭子的手又颓丧地松开,默默叹口气,男人刚想拿袖子给对方擦擦那毫无美感的鼻涕,却不料春谨然先一步开口:“我都冻成这死样了也不知道关怀一下,你个没良心的。”说完白眼一翻,人自己窜回了船舱。
裴宵衣刚抬起两寸的胳膊,又不着痕迹地落了回去,心里有点气,有点闷,还有点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哗啦。
突如其来的声响拉回了裴宵衣的思绪,他这才想起来船板上还有一个人呢。
戈十七将鞋子里的水倒干净,又重新穿上,然后发现裴宵衣正盯着自己。
戈十七毫不退缩地迎上男人的目光,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个弧度。
裴宵衣眯起眼睛,将这个从头到脚湿透的男人彻底打量了一遍,然后不知是称赞还是调侃道:“动作挺快。”
戈十七这回是真笑了,虽然很淡:“不敢慢。”
裴宵衣意味深长:“没想到你与白少侠交情如此之深。”
戈十七定定看着他:“我也没想到白少侠还有你这么个朋友。”
四目相接,电光石火。
果然。
裴宵衣脸上本就疏离的笑意彻底散尽。对方看出了他不光要阻止春谨然跳江救人,而是想在阻止之后自己下去的,所以趁着他把春谨然往后扯的时候,这人窜出来抢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