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偏头看了扶笙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她才重新回过头,对着瑞王道:“殿下,我斗胆问一句,您的先王妃是如何去世的?”
“早产,再加上身子虚弱,所以……一尸两命了。”瑞王似乎极其不愿提起往事,这些话,他每说一个字,似乎心里都在痛苦挣扎,声音带着颤意,“当时,我并不在她身边。”
“所以瑞王妃的死因是经由别人的口告诉你的吗?”荀久问。
瑞王勉强点点头,“是母妃告诉我的,她说清语在逛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摔倒见红,请了大夫和稳婆,都说只怕是要早产了,清语一直以来就身子不好,能怀上孩子已是非常不易,这么一摔,哪里还能保得住,孩子还没早产出来,她就没了呼吸……”
话到这里,瑞王已有了哽咽之意,眼眶红了一圈,抬起头来看着荀久,“七嫂,清语去后,我便只有母亲相依为命了,这一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请你一定要尽力医治好她,哪怕……哪怕要我以命相抵,我也在所不惜。”
瑞王的这番话,委实让荀久惊了一惊。
没想到季老太婆为人不怎么样,竟会有这么个孝顺的儿子。
不过说起来,季家这些人真的是很奇怪。
大司马季博然虽然看上去颇有些不近人情,说话还耿直,但为人绝对正直,人品很过关,这是荀久长期观察得出来的结论。
季黎明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所以荀久对于那二人完全没有了解。
到了二房三房这里,荀久也没接触过二老爷和三老爷,不知其秉性,二夫人崔氏似乎也并不像小门小户的当家主母一样尖酸刻薄,起码在装潢云水斋这件事上,她能说到做到并且不偷工减料这一点,就说明二夫人很看重季家名声。
一个当家主母能把家族的名声放在第一位,那就证明她一定有很强烈的责任心,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太过斤斤计较。
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季芷儿就不一样了,这就是个小泼妇,有了季府这个大靠山,季芷儿便目中无人,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至于季芷儿的亲哥哥季黎青,荀久也是没接触过。
季黎明则是季家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他自满月便被送至魏国,从小没见过父母长什么样,八岁之后才被从魏国接回来,寄养在二房名下,原本有了这种悲惨的境遇,他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才对,然而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开朗,即便有心事也是深深埋藏在心底,从来不对任何人说,脸上整天挂着一副无忧无虑的乐呵呵样子。
作为三房之上的姐姐,季博然的唯一女儿,季太妃却生得个伪善的性子,爱装清高爱面子,实际上骨子里处处透着坏。
稀奇的是,她与先帝的儿子瑞王竟然心善如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荀久心中好笑,难道季家的性格都是隔代遗传的吗?
拉回思绪,荀久连连摆手道:“瑞王殿下过于言重了,我是医者,只负责医治病人,哪有让人以命抵命的道理?”
“那我母妃……”瑞王神色紧张起来。
“季太妃那边,我会尽力而为。”荀久脸色平静,“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季太妃不过是受了惊吓之后又落水而已,顶多就是着了凉,我给开个方子抓些药,按时服用的话最多不会超过三天就能药到病除。”
“那她以后还会不会看见清语的鬼魂?”瑞王依旧有些不放心。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荀久打了个马虎眼,“兴许季太妃想念先瑞王妃其实是想早些抱上孙子,若真是这样,那她以后再想要抱孙子的时候,说不定就又能见到先瑞王妃的鬼魂了。”
一番话说完,荀久都有些佩服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简直就是大忽悠,这么荒诞不经的理由也能给生搬硬套进来糊弄瑞王。
“原来是这样。”瑞王露出恍然的神情,勉强一笑,“那就多谢七嫂了。”
荀久看着他,心中觉得瑞王真是生得一副好性子,若是苏清语没有死,那么他们俩定是一对能羡煞世人的恩爱夫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总喜欢以生离死别来膈应考验世人。
苏清语的死,一定带给了瑞王不小的打击。
“不必言谢。”荀久微笑,“我这还没开始医治呢,你便早早道谢,万一到时候我医治不好的话岂不是打脸了?”
瑞王道:“七嫂的医术,燕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不必谦逊。”
荀久挑眉看向扶笙,“听听,人家说话多中听呐,你什么时候也说几句好听的给我听听?”
“真要听?”扶笙纤长的睫羽眨了眨。
“……算了。”荀久突然泄了气,指望他说出正经话来,还不如指望季老太婆会痛改前非。
三人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掖庭宫。
阿紫虽然是自动请缨来的掖庭宫受罚,但她是大灶上的厨娘,且掖庭令朱程并未收到女帝的任何指令要对阿紫进行惩罚,所以相对来说,阿紫在掖庭宫还算自由,虽然暗处随时有扶笙的人监控着,但她想要随意出入掖庭宫的话,也并非难事。
更何况今夜秦王都亲自来了,掖庭令更没有阻拦之礼,忙将众人请到待客厅里亲自奉茶,嘴上笑眯眯地问:“不知秦王殿下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瑞王忙谦和道:“方才我母妃在画舫上不小心落水湿了衣衫,想过来找阿紫姑姑的换一换。”
掖庭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顿了一瞬,又道:“太妃娘娘金尊玉贵,只怕穿不惯阿紫姑姑的衣服,要不要下官派人去少府取一套现成的来?”
“这倒不必。”瑞王摆摆手,“母妃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暂时替换一下而已,待会儿回了府,多的是她的衣服。”
陪三个男人这么干坐着,荀久深觉无聊,站起身,她道:“阿紫一个人只怕无法伺候得过来,我还是去帮帮她。”
扶笙颔首,“去吧!”
荀久出了厅堂,又问了外面的守卫,便寻着阿紫的睡房方向而去。
羽义守在房门外,见到荀久过来,有些讶异,“久姑娘怎么不在外面待着?”
“我去帮帮阿紫。”荀久一面说一面给羽义递了个眼色。
羽义立即心领神会,恍然道:“也对,阿紫笨手笨脚的,万一伺候不好太妃娘娘可就糟了。”
荀久对于羽义的灵敏聪睿表示赞赏,微微一笑之后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阿紫。
见到门外站着荀久,阿紫很惊讶,“久姑娘怎么来了?”
荀久道:“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过来帮忙。”
阿紫向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一听荀久这么说便立即明白了她之所以过来,兴许是想从季太妃这里套出有用的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