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一日,王府内一名婢女正要给花吟下药被高秀丽逮了个正着,在高秀丽的逼问下,很容易问出了幕后主使,竟是她亲爹高戈。高秀丽又急又怒,换了身行头就打马出了王府,直接闯进了大将军府。
高大将军对于女儿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吃惊于她居然阻止了婢女下药。父女二人吵的不可开交,高戈恼恨女儿不体谅他做父亲的苦心,也顾不得伤女儿的心了,直言那是凤君默心里的人,若是眼睁睁看着她进了王府坐视不理,高秀丽往后更没有好日子了。
高秀丽不以为然,道:“我是摄政王正妃,又有小世子。谁敢让我不好过?是嫌活的不耐烦了!”
高戈冷嗤:“你就自欺欺人吧!凤君默何样的人?从他那天拒不为皇我就看的透透得了。他那样的男人心心念念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逍遥日子,如今坐上高位也都是被逼的,你且等着看好了,将来小皇帝一旦掌权,他一定远离朝堂,能走多远走多远。到时候他没有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你又没有夫君疼爱,小世子没有父亲疼惜,你和小世子还有好日子过?”
“爹爹!”一说到这儿高秀丽眼睛睁的滴溜溜的圆,仿若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般,“当年你以我和王爷成亲为条件才答应出兵,我只当你全心全意为了我,竟不知你心里头是打算怂恿王爷称王的。王爷与我成婚之初,虽谈不上心心相印,但他也待我相敬如宾,时时刻刻也顾念我的感受,待我小意温存,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真心想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可是你……你三番四次的蛊惑王爷篡位饥夺权,王爷不是傻子,他知道了你的野心,对你起了防范之心,渐渐的连我也疏远了,要说我与王爷感情不睦,怨不得旁人,却是爹爹你狼子野心……”
“啪”高戈一记耳光狠狠打在高秀丽脸上,恶狠狠道:“老话说的没错,女生外向!我这一辈子就你和你弟俩个孩子,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的将来打算,你也不想想,凤君默若是当了皇帝,你就是正宫娘娘,你的儿子不是世子而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那又如何?爹爹怎知那就是我和泽儿想要的生活?”高秀丽流下两行清泪,“爹爹怎么不说您身后还有高家盘根错节一千多号亲族?爹爹只是希望借着我的关系让高氏家族百年不倒罢了,又何必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好,您真要是为了我好,就不该再插手我和王爷之间的家事!”
“他到底给了你什么,你竟如此维护他,连生你养你的亲爹都敢如此顶撞!”
“他给了我泽儿!有了泽儿,即使没有夫君之爱,我这辈子也知足了。”高秀丽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面上却是坚定之色。
话分两头,就在那婢女被高秀丽带走后,一名暗卫就出现在了凤君默的跟前,将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情形详细的叙述了遍,凤君默既有“早知如此”的淡定,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失望。
凤君默对花吟的情是真的,他想娶她的心亦是真切的,但要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定不会做这种一意孤行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先问一下当事人的意愿。如此的迫不及待,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担心有人会对花吟下手,虽然他并不觉得花吟的存在会损害某些人的利益。但是一旦有人想要她死,那是没有任何理由可言的。凤君默唯有将她摆在很重要的位置,给她一个显赫的身份,将她放在眼前,等于是在告诫所有人,若是谁敢伤她分毫,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却说这一日,大红喜字将王府映衬的喜气洋洋,高秀丽不由的想起自己成亲时的场景,因为局势危机,她与凤君默的婚礼办的简陋又草率,但那时她是真的高兴啊,就算没有八抬大轿又如何?没有凤冠霞帔又怎样?她终于是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自此后与他相偎相依,并肩沙场,只要他在的地方,她能大大方方的站在他身边那就足够了。这场婚宴虽然办的比她那时隆重又如何?想想那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人,她突然就心理平衡了,好歹她还亲身参与了自己的婚礼,而那个女人……如今连拜堂成亲都用了替身。一个将死的人,她又有什么与她好争的,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皇祖母说的对,王爷对她只是执念罢了,一旦得到也就罢手了,她没什么好难过,没什么好嫉妒的,只需耐心等待就够了。只要爹爹不再犯糊涂,她还有泽儿拴住王爷,王爷迟早会回心转意的。
锣鼓喧天,丝竹笙箫,好一派热闹景象。
凤君默一身红衣,牵了新娘拜了天地,恍惚间,他竟有种似曾经历的错觉,那会儿,他的心情似乎也这样的,并不喜这样的婚礼,他有想娶之人,却不是眼前这人,亦如现在,他多么的希望花吟能睁开眼告诉他,她愿意嫁他,并欢欢喜喜的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嫁衣,而不是由另一个无关的人顶着她的身份与他拜了天地。
宾客满座,贺喜之声不绝于耳,推杯换盏,凤君默来者不拒,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他没道理不高兴。
如果花吟此刻醒过来的话,一定会惊讶于他的改变,若是按照他以往优柔寡断的性子,他是决计做不出不问她一声就擅自做主迎娶她这种事的。但,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又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山峰可变深潭,坚石可变砂砾,人又岂能故步自封,不懂变通?
会变,这世上不会变的就是“变”之一字而已。
红罗帐,蜡炬泪,凤君默双手捧住花吟沉睡的脸,轻轻浅浅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半醉半醒,笑容满足,“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了,是我负你在先,但我保证从今后再也不会了。”
☆、第271章 病中
桃花红,梨花白,菜花黄,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花吟正是在这一片春光灿烂中醒来的,眼睛受不得强光,她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大概盏茶的功夫才慢慢适应了光线。茫然四顾,竟不知今夕何夕,微微出了声,嗓音干哑,又歇了一口气,才挣扎着坐起了身。一个小丫鬟正趴在她的床尾鼾声连连,暖风斜阳,药香四溢,岁月静好。花吟柔柔的笑了,撑着身子下了床,脚刚刚落地就狠狠的栽了下去,发出一连串的响动,她忙扭动僵硬的脖子回头看去,却见那小丫头睡的正香,毫无所觉。花吟心内暗笑,无忧无虑的,真好。
她费力的起身,刚巧身影映在了梳妆镜内,真真的骨瘦如柴,形若骷髅,花吟吓的睁大了眼,那一双凸起的眼睛更是吓人了,她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竟又搞不清,自己现下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了。
从厢房到园子内也就几百步的距离,她一步一挪一喘息,这么点路程也走了小半个时辰,绿树掩映,繁花似锦,好一派生机盎然,只除了屋内那个小丫头,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花吟有种错觉,自己是被扔在了某个世外桃源,只有流水潺潺,草木为伴。一阵风过,花吟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正要起身回屋,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儿磕磕绊绊的攀在溪边的大石上,不过一两岁的光景,讨喜的紧,花吟久睡初醒,整个人都有些儿呆,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孩子看,越是细瞧越觉得那眉眼熟悉……像谁呢?
她正要深想,却见那孩子身子往前一扑,眨眼间就栽到了池子里,那池水并不深,也就到成年男子的腰部,但对一个幼童来说无异于汪洋大海,花吟大急,张口欲喊,嗓子涩的猫叫一般,她扑着俩臂,身子软的连溪边的岩石都攀不过,情急之下,只得先将握在手中的竹竿递了过去,大喘着粗气,一只脚好不容易垮了过去,恰在这时传来一叠声的尖叫,花吟心内大安,正要歇一口气,来人却径自越过她,一把将她推开,趟着水就冲进了小溪内,随即将幼童一把捞了起来。花吟半身都浸在水中,方才冲撞力太大,撞得她险些晕过去,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陡然被人自水中抱了起来,慌乱之中一抬眼,却看到凤君默又惊又喜又怒的脸。
凤君默抱着花吟就往回走,小世子已然被抱到高秀丽面前,小小的孩子大概是被吓到了,抱住他娘的脖子哇哇大哭,倒是中气十足的样子。
之前小世子失踪,高秀丽急的满王府乱找,单单这绛云轩没有找过,恰巧凤君默回府来探望花吟,夫妇二人在院门口相遇,便一同进了来,奴婢们被允许四散开来寻找,只是凤君默下令要保持安静,不准发出一丝吵闹之声。
高秀丽的奶娘最先发现落水的小世子,也是第一个冲了上去,凤君默与高秀丽站的稍远一些,但也将方才的情形尽落眼底了。
凤君默因听到小世子哭声嘹亮,心知无事,来不及多问一句,抱着颤抖不已、脸色灰白的花吟就要回房,与高秀丽错身而过的瞬间,高秀丽抱住世子的手一紧,奶嬷嬷察觉了,挺身而出道:“王爷,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个女人想害了小世子。”
小世子?花吟脑子混沌的转了一下,啊,是凤君默的孩子呢,果然是捡了爹娘的优点长的,真是个漂亮又健壮的孩子呢。
她微微一笑,莫名的心满意足,总算这一世凤君默有了好的归宿,真好。
凤君默冷了眉眼,呵斥道:“多舌的妇人,本王忍你很久了。”若不是她是高秀丽的乳母,他恐怕早就拔了她的舌头将她打发出府了,若说他们夫妇二人闹到如今僵硬的局面,这个奶嬷嬷也是功不可没啊。
高秀丽面色一白,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奶嬷嬷喜欢搬弄是非,不过奶嬷嬷自小将她奶大,对于亲娘早死的高秀丽来说简直视同亲母。奶嬷嬷没有自己的孩子,待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只不过到底小家子气,看问题偏激又一根筋,时常好心帮倒忙。
然,此刻的花吟整个人仿若置身云里雾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察觉不到,只觉活着真好,能亲眼瞧着自己曾经在乎的人得到了幸福,这简直比她自己幸福更让她感到高兴,这般想着,她微微朝高秀丽示好一笑。
而这笑容落在高秀丽等人眼里,简直就是挑衅,诛心至极。
一个转身,凤君默已然将花吟抱回了屋,花吟本就体力不支,在他怀里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凤君默守在她的床头,一手支着额头,不错眼的盯着她看。
花吟睁开眼时,凤君默仍未回过神,花吟笑着用手盖住半张脸,哑声道:“我知道我现在瘦的跟鬼一样,吓着你了吧。”
凤君默只觉得眼眶发热,内心激动不已,情不自禁的就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哽着嗓子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方才你醒来那么一会,我真怕是我的一场美梦……”
他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湿湿的,痒痒的,有种难以言述的异样感,这样的亲密让花吟感到不适,她努力的偏开身子,一只手去推凤君默的头,说:“之前照顾我的那个小丫头呢?”
凤君默抬起头,眼圈果然红了,流过泪的样子,一脸疑惑,“什么小丫头?”
“就是那个趴在我床尾睡着的小丫头,你可罚她了?”
那个丫头,交给管事去了,估计关柴房去了吧?或者罚几天不吃?亦或者直接变卖了?凤君默平素不管府中内务,暗道大抵也就这样了吧。
花吟轻轻吐了口气,求情道:“半大的孩子,瞌睡难免大点,放了她吧,我这才刚醒,也算是为我积福积德了,可好?”
凤君默揉揉她的头,眸中满是宠溺,“好,都听你的。”
花吟有心避开他的掌心,奈何身上半丝儿气力都没有,唉……凤君默这样子,可真是让她不适应呢。
此后,花吟一日好过一日,凤君默日日都来陪她,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看着她喝药,吃饭,睡觉,有过几次她想去院子内坐坐,凤君默作势就要来抱她,被花吟避开了,凤君默只好悻悻的让婆子抱着去院子内晒太阳。
婆子每回抱她都会说一句,“姑娘真轻啊,抱在怀里就跟纸片一样,可得多吃点东西养好身子才是。”
到底是损了根本,花吟虽然大好,但整个人孱弱的不行,稍一受寒就干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