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净空说你这就要下山了?”了缘并未睁眼。
“是。”
过了好一会了缘师父也没吭声,也不叫她走。
花吟因着上辈子的因果素来敬重了缘,也就这般干站着,又过了好一会了缘缓缓睁开眼,看定她,说:“引善,你可还愿意出家?”
“师父缘何说道这上头,自弟子八岁那年拜入师父门下,就是一心虔诚,愿意终生侍奉佛祖的。”
“那好,我这就给你剃度可好?”
花吟惊了一跳,自知了缘师父不是那种喜欢胡乱开玩笑的人,只是,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这……”
“怎地,你说你心早已皈依我佛,你这心中的慌乱与牵挂又是从何而来?”
花吟无可辩驳,只安安静静的站着,若是面对旁人她尚能信口开河,诡辩胡扯,但到了缘师父跟前,即使她有七窍玲珑心,她也不愿将自己的这份心眼儿用在糊弄师父身上。
“引善,若是你现下不肯出家,只怕你往后再想出家就难了。”
“为何?我自己的事自然是我自己做主,现下弟子迟疑只是因为父母尚且在堂,况且我现在还有非做不可的事,若不将那一笔笔孽缘了结了,我只怕入了佛门心也不净。”
“为师初入佛门时也并不是四大皆空,身是红尘人岂能一剪剪断红尘事,昔年我四处云游也是悟不透一些道理,待我悟透了,也便心无杂念了。所以说佛度有缘人,度的便是教你如何斩断红尘,无牵无挂。引善,此一别,只怕你前途坎坷,凶吉难测,为师劝你出家也是参了私心,盼你一生安逸,虽则庵里清苦,却可保你一世周全。”
花吟猛的一抬头,了缘师傅的话她从来都是信的,“师父何意?”
“你命数已变,此后数年,红尘迷障,九死一生,及时止步方能保一世安稳。”
花吟垂了眼眸,想到自己虽然倾尽全力但丞相大人还是难逃一死,这之后风云变幻,恐怕也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阻止,但是她重活一世,若是只图一己之安,又何必大费周章,做到如今这种地步?这世上的一些事一些人既然已经因为她的插手而发生了改变,那就说明她的努力还是能左右一些事,并不是真的毫无价值。
“师父的话弟子记住了。”
了缘师父看着她,知她心意已定,便不再说话,而是朝她一挥手。
花吟跪下施了大礼,再起身慢慢后退,尚未出得房门就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继而便是一声接一声有节奏的木鱼声。
是么?此去以后,凶险万般,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又是谁会让她九死一生?
死?
她不怕,她这一世都是偷来的呢,又何惧再死一次。
上一世活的太糊涂,不知何为感恩,何为幸福?如今她活的明白,即使前路坎坷,万般凶险,她也能苦中作乐,笑看人生。
只要那些她在乎的人好好的活着,幸福的活着,她就满足了,其他的,她不在乎。
花吟临出庙庵之前又遇到了云裳,二人也没说话,错身而过,花吟少不得就跟送她出门的小尼姑婉转的问了一句,小尼姑答,“听说是官家的太太呢,也不知因着什么非要出家,主持不收,说她尘缘未了,只答应留她在庙内修身养性。”
花吟点点头,心中千回百转,暗道:云裳真是变了呢,上一世她可不记得她闹过要出家。且不说云裳是真心还是一时的情绪,她能在庵里修修性子倒是极好的,了缘师父连自己这种孽障都能驯化,像云裳这种道行的,应该也能教得她从今后收敛性子,好好做人吧。至少,不害人就成了。
花吟下了山又雇了辆马车,快马加鞭,这才堪堪在天黑前赶到了相府。
南宫金氏和兰珠嬷嬷听说她来了,都很惊喜,但她手上还缠着纱布,二人看到少不得一通追问,花吟只得胡诌,说是前两天在家里一时兴起研制了一种美白柔肤的药膏,没得人试用,便自己用了,只是这药奇特,需得缠了纱布细细养着。因她以前也干过自己在自己身上试药的事,她这么说,二人倒也信了。兰珠嗔笑,“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手都包成这样了,这几日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拇指扣着汤匙,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兰珠没好气的朝她的手拍了一下。
疼,花吟眉头快速的皱了下,没敢躲开,面上仍旧傻笑,“那要是没事了,孩儿去找大哥了,他可是在书房?”
“不知道呢,你去看看吧,”兰珠将她送到门口就折了回来。回头见南宫金氏正在出神,一脸的若有所思。
“夫人,您想什么呢?”
南宫金氏抿唇一笑,“听说那花家还有一个女儿?”
“可不是,和三郎一个娘胞里出来的,这俩孩子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金童玉女一般。”兰珠手里也没闲着,拿起之前做了一半的鞋底子。一看那鞋样儿就知道给花吟做的。
“是吗?就不知道性子如何?”南宫金氏兴趣满满。
“性子倒不如三郎这般喜庆,不过女孩子么,总不能和男孩儿一个样,倒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做派,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我在花府那几年统共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不过我听说镇国公的三小姐倒是与她很是处的来,老人不是常说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既然能和孙三小姐处的来,想来俩人倒是脾性相投,差不离的一般人。”兰珠嬷嬷倒没想多,有什么说什么。
“哦,”南宫金氏点点头。
兰珠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南宫金氏的脸色,忙忙改口道:“夫人,你不会……”
南宫金氏微微一笑,算是应了。
“不成啦,她早就许了人家了。”
南宫金氏一愣,颇有些遗憾,“我以前只顾盯着京城内的名门闺秀瞧,倒叫眼前的给看漏了,许了哪户人家?”
兰珠笑嘻嘻的说:“这位您就甭遗憾了,早在幺姑郡就许了人家了,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就是一守城衙役家的独子,俩家也算是多年邻居,相交甚好。再说了,咱少爷那脾气,我看还是找个活泼点的好……”
“也不急,老爷才走,瑾儿还在热孝期,我就是随便一说,”南宫金氏站起身,向卧房内走去,兰珠赶紧上去扶。南宫金氏又说:“只是老爷这一走,我真是越来越觉得人世无常,多是悲欢离合。咱们私底下说,虽然大金我们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是要回去的,该是我们的仇要报,该是我们的地位也势必要夺回来,但瑾儿的终生大事也不能耽搁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还是尽早成个家,生了孩子人有了顾虑才会珍惜自己,我总怕瑾儿经历太多苦楚,变的性子凉薄狠戾,做出什么不考虑后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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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吟到南宫瑾院子的时候,丫鬟端着一壶浓茶正要往里送,见她过来面上大喜,忙忙迎了上去,“花大夫可是要找少爷?”花吟嗅到茶香,一闻那味儿就知道是浓茶,说:“大晚上的喝这么浓的茶作甚?换一碗热牛奶过来。”丫鬟面露难色,站住不动,花吟抬脚就往小厨房走去,只一会功夫,她便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鲜牛奶走了出来,快到南宫瑾的起居室前,先是喊了一嗓子,“大哥,我来了。”言毕,侧着身子往门上一拱就进了屋,紧随其后的丫鬟赶紧自外头带了房门,连往内里瞧一眼的勇气都没。
因手上伤着,她扶不住碗,只得小步小步的走,到了近前,缓缓放在他桌前。
南宫瑾面无表情,眸底有一丝怒意还透着一股凉意,“你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