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激流汹汹,所有矛头直指京都。
魏文伦从衙门回来后,便对着襄王发的那篇檄文凝思。
宁氏进来时就瞧见儿子神游太虚。她嗟叹道:“文伦真的不肯考量一下与你表妹的亲事?”
魏文伦突然拍案道:“这檄文铺锦列绣,字字铿锵,实在是妙!怎么看怎么像丹丘先生的手笔,可丹丘先生怎会为襄王撰写檄文呢。”
宁氏直是扶额叹气。
魏文伦回头看向母亲,轻叹道:“母亲不必再提了。京师不知何时就乱起来了,咱们兴许还要去乡下避一避。”
宁氏心知这不过是儿子的借口。及至想到往后局势还不知会如何,他们又帮楚慎一家出逃,皇帝虽则只是罚了俸,但将来不知会否再行清算。
魏文伦倒是比较平静。局势如何变换都是他们这些臣子所不能掌控的,他只知道他做了该做的事。
魏文伦再度低头看向桌上誊抄来的檄文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一惊。
襄世子的书翰不就临自于丹丘先生么?
出发这日,裴玑晨起后便去打点行装,让楚明昭先去外头马车上坐着等。只是核桃今日格外粘人,裴玑去喂它时它一直跟着他,死活不肯回笼子里,裴玑无法,又思及核桃许久没出来遛了,便命小厮提着站架送到马车上去,左右地方够大,也不嫌挤。
楚明昭刚走到外头,迎头就碰见了薛含玉与裴语,只是两人身边还多了个人,楚明昭猜测这大约就是她们昨日说的总兵府的周姑娘。
周妙静正与薛含玉说笑着准备上马车,扭头瞧见楚明昭,立时皱起了眉,低声问薛含玉:“这就是那个新来的世子妃?”听见薛含玉小声说是,周妙静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
元霜见周妙静不给楚明昭行礼,出声呵斥道:“见了世子妃缘何不见礼?”
周妙静呵呵冷笑:“主子跟前何时轮到你一个丫头多嘴了。”
楚明昭笑了一笑:“难道我的丫头说错姑娘了么?”
周妙静佯佯一礼,笑得讥嘲:“我不过是为世子妃的气度所折,多看了几眼罢了。毕竟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小地方,比不得那繁花锦绣的京都,我还没见过京城来的贵女长什么模样呢。”
楚明昭一笑道:“周姑娘客气了,我也是头一回见着周姑娘这样的。”
周妙静自然能听出楚明昭话里的嘲讽,脸色当即一阴。
正此时,周妙静的乳母牵着一只通体黑亮的大狼狗走过来,询问这狗如何安置。
那大狼狗是周妙静养了好些年的,对生人十分警惕,一见着楚明昭就开始狂吠,还一扑一扑地作势要冲上来撕咬,乳母几乎拉它不住。
楚明昭吓得面色一白,连连后退。
她认出那是一只北地常见的黑狼犬。黑狼犬因其对生人警惕而对主人忠诚,又兼具狼犬的凶猛,故而常做护卫之用。但她如此畏惧这狗不仅是因为它凶恶,还因为她从前被狗咬过,心里有阴影,一瞧见狂吠的狗就心里发毛,两腿僵硬。
周妙静见楚明昭吓得脸色惨白,暗自一笑,突然夺过奶娘手里拽着的绳索,迅速往前放出一截,让那黑狼犬得以更近前一些。
那黑狼犬猛地一跃,勾着利爪几乎扑到楚明昭身上。楚明昭惊得往后连躲几步,抬头冲周妙静冷声道:“周姑娘今日是预备来放恶犬伤人的么?”
周妙静牵着狼犬,挑衅似的一扬眉:“大黑这是在冲世子妃打招呼呢,不会伤着金尊玉贵的世子妃的。”
元霜与谷雪两个丫头挡在楚明昭身前,怒道:“周姑娘这是以下犯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适逢此刻,小厮拎了核桃出来。
核桃原以为今日只它跟主人两个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看见铲屎的也在,于是瞬间蔫儿了。然而转眼又看到那冲着铲屎的乱吠的大黑狗,核桃在站架上挪了挪爪,突然就炸毛了。
虽然铲屎的很讨厌,总跟它夺宠,但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欺负!
核桃突然扑棱着翅膀飞到楚明昭肩上,傲然俯视着那几乎人立起来的黑狼犬,张开翅膀蓄势攻击,张嘴就道:“住嘴!再叫打你!”
众人瞠目结舌。
这鸟……成精了?
楚明昭忽然有些动容。核桃平日里跟她一直不对付,没想到此刻会主动出来维护她。
然而那狗显然听不懂鸟说的人话,继续冲着楚明昭“汪汪”狂吠。
核桃顿时不高兴了,乱叫什么乱叫,只有你会叫么?
核桃凶狠地冲大黑一挥爪:“汪!”
一声落地,周妙静整个人都懵了,那一声是……是鸟叫的?
狗也懵了,跟它长得不一样,还能学它叫?
核桃趁着那傻狗发愣的工夫,扑上去一爪子就挠到了它背上。裴玑回来后也没工夫督促它磨爪,核桃的指甲又长又利,一爪子戳下去,疼得狼犬“嗷”的一声大叫。
裴玑收拾好从里头出来时,瞧见外头这乱糟糟的情景,问明情况后,目光阴冷地瞥向周妙静,迫着周妙静跟楚明昭道歉。
周妙静心里不服,假模假样地屈身说了句“对不住”。
裴玑冷眼看她:“周姑娘一定好自为之,下回若再如此,休怪我不顾及令尊的脸面。”言罢,领着楚明昭跟核桃走了。
周妙静嘴上诺诺应声,但心中不以为意。去青岩寺的路上,薛含玉说起方才的事,劝道:“妙静下回还是避着些世子妃吧,我听说世子护她护得紧,今日一见,的确不假。”
周妙静呸了一声:“世子不过是被她迷惑了,迟早会醒悟的。她肯定是个细作,专门跑来广宁窥探军情的。你们信不信,她背地里必是跟那逆贼通着信的。你们想,那逆贼就是她三叔,她难道会帮着咱们扳倒她亲叔叔么?将来倒的可是她家。”
裴语惊道:“天哪,我从前都没深想……那……那可如何是好?”她虽年纪不大,但也知晓成王败寇的道理,一旦她父兄兵败,他们都要做刀下鬼。
周妙静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听我爹说,王爷即刻就要出兵奔袭山海关,到时候无论世子是否跟随王爷出征,大概都没那么些工夫去理会她那些歪缠了。咱们不如寻个空当把她……”
薛含玉见周妙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惊道:“你要……可这谈何容易?何况万一世子知晓了……”
“世子纵然怀疑也没证据,何况凭着咱们的身份,世子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毕竟王爷还要靠着咱们两家打仗,”周妙静笑了两声,“含玉姐姐没听说么?王爷其实之前都不想让她跟回来的,是世子一意坚持王爷才无奈妥协。王爷心里必定也是怀疑她的,何况世子太宠她了,王爷怎会乐意精心栽培的儿子栽在这么个女人手里。那她将来死了,或许正中王爷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