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见了面,她像个来旅行的小姑娘,眼里只有兴奋和好奇。
只有一杯烈酒下肚,她眼里有点雾蒙蒙,明晃晃地看着他:“怎么不喝?”
聂非池握着酒杯,轻轻晃了一下,贴唇灌进去半杯。
他酒量不及她,这样已经算很够意思了,“慢慢喝。这还这么多烧烤。”
江怀雅点点头,对他笑了一下。
吃着东西,她注意到茶几上一个摆件。
是只黏土兔子,花花绿绿的像财神,丑得别具一格。
她拿起来看,聂非池在一旁解释:“北京特产。”
兔儿爷。
高中那会儿,语文老师是个很有情怀的男老师,常给他们朗诵一些课外作品。有一次他讲老舍的《四世同堂》,里面就有一段是描写这个的——“脸蛋上没有胭脂,而只在小三瓣嘴上画了一条细线,红的,上了油;两个细长白耳朵上淡淡地描着点浅红;这样,小兔的脸上就带出一种英俊的样子,倒好像是兔儿中的黄天霸似的。”
他不禁发笑,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江怀雅的小名是她爸取的。也不知她爸怎么想的,明明把女儿当霸王养,偏要取个奶声奶气的小名叫兔子。直到这一段流传开来,她在高中班里的绰号就转化成了兔爷。他则比较隐晦,只是暗自把她的通讯录名字改成了长耳定光仙。
江怀雅当然不知道这货的象征寓意,捧着兔儿爷玩具,乐呵呵说:“这东西能搁我那间不?这特么,丑得镇宅啊。”
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僭越了。
也怪他。只要对方是聂非池,她就很容易回到小时候的相处模式,一高兴就忘形。
但六年横亘在中间,许多事都不同了。
江怀雅收敛神情,小心警惕看着他:“谢阿姨临时把我这么一大活人空投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吧?”
聂非池静静瞧了她几秒,嘴角嘲弄,“违心的客套话就别说了。”
他起身,解开衬衣的袖口,摘去手表,往浴室走:“吃完就回去睡。明天帮你收拾。”
☆、第02章
江怀雅还真就很给面子地睡着了。
也许因为睡在聂非池家里,梦里许多事都与他有关。
那些零碎的影像大多停留在中学时代。
他们高中校服不论男女都是一件白衬衫,男生好动,爱敞着穿,露出里面的各色短袖。聂非池不一样,他总是穿得很随意,但扣子会工工整整扣好,只开最上面两颗,勾起人的窥探欲。
曾经赵侃侃一度热爱跟她打赌,聂非池衬衣里面有没有穿衣服。趁着星期一晨会,她俩躲在二楼走廊,从各个角度偷看他的领口,想透过阳光窥见内搭的颜色。
结论是,没穿。
梦里的阳光那样刺眼,又有透过薄薄一层衬衣的朦胧,照彻她的梦境。
江怀雅醒来的时候,视网膜一时模糊,好像真被十六岁那年的阳光晒了一夜。
她晕乎乎地心想,以她当年跟他熟的程度,居然还干过这种蠢事,可以说是脑子有病了。
不过,那时候他人气多高,哪像现在,公寓里冷冷清清的,冰箱里连块肉都没有。
这是她打开冷藏室,面朝空荡荡的冰箱,得出的感受。
此时是上午十点,北京的秋阳正好。
江怀雅双手捧着一罐苏打在落地窗前眯起眼。
如果不是来北京的理由太糟,这段生活其实颇令人期待。
聂非池早就走了,连带收拾了她昨晚惦记着要扔却莫名遗忘的狼藉残骸。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她昨晚在沙发上睡着,醒来还在原地,区别是聂非池往她身上扔了条毯子。大约怕她刚来就感冒进医院,谢阿姨会亲自来北京找他算账。
至于爱心早餐,肯定也是没有的。
她这个脱离祖国多年的人没绑定网络支付平台,打开钱包几乎找不到人民币。她正打算查附近的银行在哪,瞄了一眼茶几,她的手机上压了一只兔子。
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向她宣示,这玩意儿是她的了。
江怀雅好笑地搬开兔儿爷玩具,听见一声很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昨晚她就发现了,这只小家伙体积不大,体重死沉。当时还以为它是实心的,没多留意。眼下放手上摇一摇,再往它脖子上一瞅,江怀雅震惊了。
这只兔子其实是个储蓄罐。
她揭开底座,倒出来一桌子钢镚,数一数足足有一百多块钱。
所以她昨晚其实是在……变相问聂非池要钱?
嚯……
江怀雅决定拿这钱去小区便利店买份关东煮冷静一下。
谢阿姨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无非是问她睡得好不好,住得习不习惯,以及她非池哥有没有怠慢她。
江怀雅瞄了一眼正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数钢镚的收银员,微笑:“没有啊,他……挺贴心的。”
谢阿姨显然对她儿子非常了解,狐疑道:“真的?”
身为一个北方城市的收银员,她也许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钢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