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赛后,众人跟着去了如宴楼,酒桌之上,难免又是黄酒下肚,忘记了自己姓啥名谁,说话之间也没了分寸。
尤其是几个大老粗见着沈月溪吃相秀气,端着酒杯小口轻啄,并不像裴衍洲所说是个彪悍的,私下里嘀咕着。
喝得有几分醉的陈无悔仗着他与裴衍洲从小的交情,直爽地说道:“从前我保护过夫人,我就说夫人不是个彪的。”
陈无悔坐得离沈月溪不远,她能听得一清二楚,望向他那边,又听到另一个将领说道:“不过人不可貌相,沈太守看着儒雅还不是能打仗?夫人是沈太守之女,定也十分了得。”
又一个人接道:“我相信将军。”
沈月溪满是疑惑地看向裴衍洲,“他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裴衍洲敲了敲食案,威慑着说道,“夫人在此,莫要乱说话。”
众人噤声,但是沈月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待到宴席散时,如宴楼的王掌柜推托着不收银两,裴衍洲看向沈月溪。
沈月溪喝得微醺,她将手搭在裴衍洲手臂上,说道:“吃饭给钱天经地义,王掌柜尽管收下,你若不收往后我们可不敢再来吃饭。”
她知道裴衍洲身上无钱,自然地从荷包里掏出银两放在王掌柜面前,王掌柜瞄了裴衍洲一眼,见他点点头,忙笑着将银两收下。
沈月溪笑着朝外走去,只是她走路有些摇摇晃晃,显是醉得不轻,裴衍洲从后将她抱起,她也习惯了裴衍洲这样抱她,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裴衍洲将她抱上马车,二人渐行渐远,只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便是崔瑛从前见惯了父母恩爱的人,见着裴衍洲就这样将沈月溪抱走,也有些发愣,羡慕道:“主公与夫人的感情真好。”
“所以主公是真的怕夫人吗?”有人问道。
“咳……”沈南冲重重咳了一声。
众人才想起沈太守可是夫人的阿耶。
左无问自是知道裴衍洲当初能娶到沈月溪靠的是什么手段,笑着对沈南冲说道:“沈太守,姻缘自是天注定,主公与夫人确实般配。”
沈南冲“呵呵”一笑,“你怎么不说强扭的瓜也能甜?”
“他们不甜吗?”左无问反问。
沈南冲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便离去了。
左无问摇头笑道:“一物降一物,谁能知道看着无情的男儿最是痴情?”
“那魏七郎呢?”始终站在他身后的崔瑛问道。
左无问回头,一身男装的女子明媚又英气,如开在枝头的扶桑,“魏七郎早已死了,站在崔娘子面前的是左三知。”
“你何不改为左四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崔瑛嘲讽道。
“不,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左无问温和地笑着。
崔瑛握紧拳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并不知道二人之间波涛暗涌的陈无悔从后搭上崔瑛的肩膀,醉醺醺地说道:“崔三娘,我们回军营再接着喝。”
左无问淡淡看了一眼那搭在女子肩膀上的手,状若无事地拱了拱手,“如此左某先走了,两位将军随意。”
他果断地转身,没去看崔瑛眼中的失望。
端午过后,各地选□□的人才皆赶往汾东参与复试,这一批学子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还当是林季白。
他是拷着镣铐被官差押着进考场的,汾东识得他的人不少,在他走过之处指指点点,束发之年的少年与兄长有几分相似,圆脸犹带稚嫩,一双眼眸却是极亮,提笔落字一气呵成。
当裴衍洲拿到林季白的卷子时,也忍不住赞叹,除却那些文绉绉的用词,林季白的文章甚是对他的胃口,“确实是个可用之才,往后跟着左先生,先生得告诉他说事不要绕弯子。”
左无问看了那一篇将赋比兴用得恰到好处的骈文,华丽辞藻之下依旧能言之有物,他摸了摸鼻子,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裴衍洲这人只看内容不看文采,也不过恰恰是裴衍洲不拘一格善用人才,他方死心塌地奉其为主。
除了将林季白选为榜首之外,另选出了十一人留在汾东,其余人回原籍在官署里谋事。
林季白除去镣铐被左无问带着去见裴衍洲时,高高在上的男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你那篇对付水匪的文章我看了,若是直接让你上阵有几分把握?”
林季白以为裴衍洲只会让他做幕僚,却没有想到竟是让他直接上战场,他毫不胆怯地面上眼神锐利的男子,道:“若是我与别的将领上阵,我只有六分把握,但是若能与我长兄并肩作战,我便有十成把握。”
裴衍洲站在高处,目光如炬,看得林季白也生出了压力,瞬间坦诚道:“我确实想将我大哥救出,我大哥虽然跟着姚潜在军营中多年,但我们兄弟三人不管是谁,若是遇到二哥当时的情形必然会做出与二哥一样的选择。”
裴衍洲也只是思忖了一息,便应道:“好,就由你兄弟二人前去。”
沈月溪从远处走来时,正遇上林季白从书房里出来,她对着他温和一笑,如今妇人装扮的沈月溪比起从前在姚府更加妩媚动人。
林季白喉结微动,恭敬行礼道:“多谢夫人,若非夫人相助,我亦难以今日站在此处。”
沈月溪不知道他从何得知,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你阿兄曾说过林夫人与你们兄弟三人皆是无辜,我相信你阿兄的为人。何况,你的文章确实出众,能站在此处靠的还是你自己。”
“夫人也可相信我的为人。”林季白淡淡笑开,和姚仲青的容貌极为神似,只是少了一对梨涡。
沈月溪又是一愣,感叹道:“你与姚二郎好生相像。”
“夫人往后请称我二哥为林二郎。”林季白纠正道。
他失礼地与沈月溪对视了几许,沈月溪感到一点怪异,却不失礼貌地回以一笑。直到裴衍洲走出来挡住他的视线时,林季白才缓缓行了一礼离去。
裴衍洲盯着他的背影,摩挲刀柄,再回头看向一贯不敏感的沈月溪,倏地俯身啄了一下她的红唇。
沈月溪惊地退了他一下,略有些生气地喊道:“郎君你怎能如此浪荡——”
裴衍洲早已站直了身子,面色如故,“并无人看到。”
站在不远处的左无问半躬着身子,只装作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