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各官的助饷银越来越多,刘宗敏眉欢眼笑,不过待大学士陈演献银四万两后,事情忽然有了变化。
原来“比饷镇抚司”为免漏追赃银,许人密告,每告一案,赏钱从五十文到五十两不等,陈演的家仆贪图赏银,就将陈演告发了。刘宗敏半信半疑下派人到陈演的府邸挖掘,果然遍地都是金银,区区四万两只是冰山一角。
刘宗敏勃然大怒,决定严刑拷银,一些放回去的人又再次抓回来,如国丈周奎等人。
同时他大规模提高了赎银的数量,宣布内阁尚书索银十万两,部院京堂锦衣帅七万两,科道吏部郎五万、三万,翰林一万,部曹千计,余各有差,勋戚无定数。
……
“啊……”
痛不欲生的惨叫声响起,夹棍上的大学士陈演一下子晕死过去。
此时他被贯在夹棍之上,这夹棍长三尺有余,以杨木所制,去地五寸多,贯以铁条,每根中各绑夹拶三副。要夹人时,直竖其棍,一人扶着,安受刑者的脚趾上面,又用棍一具,交足之左,使受刑者不能移动。再用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以上的大杠,从右边猛敲足胫,使足流血洒地。
人说十指连心,脚趾也是如此,而且夹棍有各种超棍组合,可以夹手,也可以夹脚,还可以夹大腿,最是折磨人不过。
此时陈演已经饱受折磨,他不论是手指的骨头,或是脚趾的骨头,或是大腿的骨头,已经处处断裂,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一滴滴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流得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一道道血痕。
特别他身上的衣裳都红了,大腿处更是一片通红。
他软绵绵的挂着,然后一盆冷水泼过来,又将他泼醒,伤口处涌现的剧痛恨不能让他当场死去,或又直接晕过去才好,然这只是一种奢望。
这个原内阁大臣,大学士泪珠滚滚,他呜咽哀求道:“下官真的没银了,求大人饶了我吧。”
瞪着他看的刘宗敏猛的跳起来,他咆哮愤怒道:“驴球子,你们这些明朝贪官最不老实,说没银了,结果又拷出黄金五百两,珍珠两大斛……肯定还有银的,给咱老子继续用刑……”
又是凄厉的嚎叫声,施刑者用大杠猛击他的足胫,陈演只恨不得当场死去。
……
状元郎,大学士魏藻德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日,如果早知道今日事的话,他要不早早逃出京师,要不坚决守城到底,这一切就如在梦中。然手指上的剧痛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他凄惨的大叫,一边听对面的刘宗敏咆哮喝问他:“你身为内阁大臣,何以乱国至此?”
魏藻德本能的回答道:“我是书生,不谙政事,先帝无道,遂至于此。”
刘宗敏大怒道:“你区区一个书生,皇帝把你擢为状元,为官三年即升为内阁大臣,皇帝哪里对不起你,竟敢诬他为无道昏君?”
他亲自下堂,用力扇了魏藻德数十个大嘴巴,行刑士兵见状,更是夹棍猛拉,魏藻德凄厉嚎叫,十指皆断。
刘宗敏又向他拷银,魏藻德哭诉道:“下官为官尚短,还来不及贪污,除了一万两银子,真的无银了。”
他向刘宗敏献策,皇帝内帑银颇多,细细寻找,定有所获,刘宗敏勃然大怒:“老子翻遍皇宫,皇帝金银不过余三十万两,还没有陈演小子多。他还死得刚烈,咱老子都佩服……你个奸臣,先诬他无道,又污他贪婪,真是丧心病狂,来人,给老子上脑匝……”
……
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响起,嘉定侯,国丈周奎痛不欲生的张开了嘴,他身后是被热油烧热的铜柱,此时他被劳劳绑在铜柱上,却是被施以炮烙之刑。
他眼中流出血泪,一切都完了,就在这两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媳妇被夹拷后自缢。自己的长子,自己的次子,自己的侄子,被严刑拷打后丧命。
他一共交出了七十万两白银的巨款,这已经是他的全部家产了,然刘宗敏仍不满足,还在拷问。
这一切真是讽刺啊,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他想起当日女婿遣太监徐高向他求助,说:“大事去矣,广蓄多产何益?”
当时自己不以为然,现在只有深入骨髓的后悔,不该啬于捐输,以至让流贼进了城。
他的泪珠滚滚而下,喃喃呜咽道:“皇上,老臣后悔啊……”
弥留之际,他依稀听到刘宗敏的咆哮声:“已经七十万两了,肯定还有银的,再行刑……对了,他的皮肉已经烙熟了,用铁梳!”
“皇上,奴婢后悔啊。”
王之心的腿骨咯嗒被夹断了,他惨痛晕过去的时候,只是后悔莫及的想道。作为统领东厂的大太监,缉事冤滥,得荫弟侄锦衣卫百户,王之心家中素富,然他却啬于捐输。
皇帝要求勋贵太监捐饷,他只勉强凑了一万两银子,现在刘宗敏要他交三十万两银子,他已经交了二十万两了,别的实在凑不出。或许等待自己的,就是被活活夹死的下场。
黑暗的房中响起“呜呜呜”的哭泣声,哭声中饱含着最深沉的痛苦与绝望,英国公张世泽蜷缩在地上,他浑身上下已经不成人形了。作为国公,他是刘宗敏重点的招呼对象。
他受过夹棍,受过炮烙,受过脑匝,甚至还有断人手足的红绣鞋,这让他全身上下……而且在这之前,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女儿,已全部被拷打而死。
等待他的,一样是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而且死得如此窝囊。
他张世泽是世袭公爵,祖先张玉是靖难名将,成祖即位后称其为靖难第一功臣,追封荣国公、河间王。然后先祖朱能率数万大军平定安南叛乱,册封英国公,世袭罔替,一代代传下来,即使刘瑾,魏忠贤当政,一家人也是稳稳当当,无人敢动。
然现在……
张世泽呜呜哭泣,他低声道:“守城时我该战死的,城陷时也该殉节的,皇上,微臣愧对。”
“微臣愧对。”
“微臣愧……”
他喃喃说着,最后气绝时仍然大睁着眼。
……
刘宗敏的“比饷镇抚司”获得丰硕的成果,赃银所获节节高升,很快超过七千万两白银,这是个惊人的数字。
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些,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由刘宗敏来追赃。很多官员不是被夹于各营,就是被夹于监狱,押健儿人人皆得用刑,这当中多少白银被隐匿了难说。
酷刑之下,众多官员勋贵被大拷而死,如国丈周奎全家死尽,英国公张世泽全家死尽。定国公徐允祯家人死尽,大太监王之心被拷死,大学士魏藻德受脑匝之刑,脑浆流出而死,他的儿子又被抓来拷死,女儿充为营妓。
为免于祸,众多官员献妻献女,歌唱狎昵,为贼辈戏弄百端,如杨汝诚献美婢获免,不留用。张忻未刑而刑其妻子,输银万两释。有年少面白者,甚至作龙阳免祸。
反正二十五日起,用者高冠鲜服,扬扬长安道上,不用者夹逼金钱,号哭之声,惨彻街坊,官员勋戚,人财并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