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鳕别开脸,再转过头去时,梁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的尽头。
简单的遮日棚,零零散散经过修剪的盆栽,配两张长椅就可以充当街心公园,梁鳕在其中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街心公园对面是天使城唯一较为像样的商场,在这里可以买到高级布料、外国化妆品、商场也有咖啡厅,小型电影放映室,来到这里消费的绝大部分是在克拉克度假区度假的旅客。
商场前的街道整理得很干净,停在商店门口大多数为私家车和商务车,在那些私家车中就数那辆粉紫色宾利最惹眼。
穿着制服的商场保安一次又一次把围着粉紫色宾利车转的孩子赶跑,撑着乳白色洋伞的女孩从咖啡馆走出来,保安弯腰弧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弯着腰接过女孩给他的小费。
女孩开着车扬长而去。
那女孩梁鳕认识,天天到拉斯维加斯馆来,跟在麦至高身边很有礼貌,会主动和服务人员们打招,进旋转门时麦至高总是深怕她被旋转的门页磕碰到,会用身体垫着门页一边提醒着她“宝儿小心点”。
宝儿,宝珠,实至名归。
商店门口一些车开走了,新的车又开进来。
一旦新的车进来,在街边卖椰子的就一拥而上,在这一拨人中每次跑得最慢地都是那位老妇人。
也许是看到跑在前面的都能顺利卖掉他们的椰子,下次,老妇人逮到一个空隙跑在最前面,但她今天的运气很背,从车里出来几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其中一位堆了老妇人一把。
老妇人跌倒在地上,没人去扶她,好几次她想自己爬起来,但都没成功。
梁鳕朝老妇人走去,在她拉起老妇人时,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来了。
垂直的日光一束一束,黑、白、红、在交错的视线中她似乎瞧见自己老去的模样。
那些在天使城老去的女人们都终都去哪里呢?这个大家都不愿意提起,眼前这位也是在天使城中老去的女人。
梁女士的葬礼她肯定会参加的,在葬礼上她肯定会哭得很伤心,而她自己的葬礼呢,谁会来参加她的葬礼?这世界上又会有谁因为她的离去哭泣?
仓皇而逃,逃到那个电话亭,急急忙忙从包里拿出麦至高的名片。
她要穿漂亮衣服,她要和黎宝珠一样撑着洋气的伞,她不要偷偷躲在公园一角盯着黎宝珠的鞋,她不要为了十美元而大发脾气。
麦至高来得很快,冲着他笑,笑着说道:“我中午还没吃午餐呢。”
这个是大实话,本来她打算接梁女士一起到附近小餐馆大吃一顿。
“怪不得看起来像饿坏的小狗。”麦至高捏了捏她脸颊,一定是她笑得太轻浮了,轻浮到让他想,摸一下没关系吧,投资了一个礼拜收点利息理所当然。
对,得给点利息,笑得更甜了,那张脸在光天化日下就这样朝着她凑,脸的主人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在即将触碰到时别开,敛眉。
“好了,好了,带你去吃大餐。”麦至高拿出哄宠物的语气。
意大利服饰店和法国餐厅隔着一条通道,吃完大餐麦至高把梁鳕拉到服饰店,洗得发白的衬衫牛仔裤换成印有英文商标的小洋装,鞋子换了,包也换了。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
任凭麦至高揽着她肩膀离开商场。
车子开进加油站,加油间麦至高问她要不要和陪他去打保龄球,点头,甜笑,任凭那只手轻抚她脸颊。
刺耳的喇叭声来自于车背后,麦至高手从她脸颊上垂落头往后转,透过车前镜梁鳕看到后面有辆粉紫色宾利车在排队等着加油。
粉紫色宾利在这个地方很难见到,目光再往下拉,开车的人不是黎宝珠,看清楚开车的人时梁鳕迅速别开脸。
温礼安坐在宾利车驾驶座位上,黎宝珠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梁鳕猜到大致上发生了什么。
拉斯维加斯馆后门的小巷距离德国馆更近,几天前晚上,那是周末,梁鳕一下班就奔向后门,那天晚上在后门通道上梁鳕听到一男一女对话,正确一点来说那更像是女孩的独角戏。
“温礼安,我要被姓黎的小婊子给气死了。”
“……”
“天天到这里来还不算,还到修车厂去找你。”
“……”
“我就不信她的车每天都有那么多问题。”
“……”
“那是她耍的把戏,她故意把自己车弄坏,然后借着修车的机会接近你。”
“……”
“温礼安,下次她再出现的话,你得拒绝她,像以前你拒绝我一样拒绝她。”
“……”
“为什么不说话?”
当晚一直在唱独角戏的是塔娅,温礼安似乎没把她话放在心上。
脑子浮现出黎宝珠从咖啡店离开的模样,娇滴滴的很可爱。
塔娅也漂亮,可那位商场保安遇到塔娅时不会点头哈腰,塔娅更没有漂亮的宾利车。
垂下眼眸,触到新买的鞋。
在夜市也可以买到这种款式的鞋子,可并不一样,夜市场买到的鞋穿在脚上走起路来很难受,而现在穿在她脚上的鞋柔软得让人感觉到了呵护。
刺耳的喇叭声再次响起,梁鳕目光本能地投向车前镜,触到,急急忙忙避开,喇叭声再响起,后面等排队加油的宾利车似乎很不满意加油站工人的办事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