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平定,天子志满意得,正准备在河西设郡,直接控制河西走廊,切断匈奴人与羌人的联系,突然接到这个消息,着实有些吃惊。
月氏使者含糊其辞,没有说阿留苏的真正死因,但是随行的汉使说出了真相。
阿留苏是在追捕一伙匈奴马贼时被射杀的。二百步外,一箭穿心!
听到这个消息,天子吃惊不已。百步之外射杀对手已经是神箭手的境界。以他最熟悉的两个神箭手——李广、梁啸——来说,百步之外能一箭命中已属不易,何况是一箭穿心。
这样的境界,恐怕他们也做不到。
汉使接着说明了此人更多的情况。大约一年之前,这个自称天狼的马贼突然出现在草原上,他以高超的箭术迅速拢络了一百多人,都是箭术出众的佣兵和马贼。凭着这些人,他四处劫掠,从不落空。一时之间,西域商人闻狼色变,损失惨重。
李当户、李舒昀接到商人的报告之后,领兵迎战了几次,虽然他们人多势众,武器精良,用强弩射杀了数人,却依然没能抓住为首的天狼。当然了,这些马贼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见识过汉军强弩的厉害之后,他们避开了汉军主力,开始游击,并逐渐转移到了大漠之前,进入月氏人的领地。
阿留苏自恃武勇,听说这些马贼进入自己的领地,二话不说,统兵迎战。结果双方在楼兰一带追击数日,阿留苏不仅没能抓住这伙马贼,反而被天狼一箭射杀。如今月氏人群龙无首,有不少人投降了天狼。天狼现在有上千人,几乎控制了漠南的大部分区域。
李当户、李舒昀手下汉军不过三五百人,即使加上可以信赖的几个部落,人数也非常有限。面对实力猛增的天狼,汉军只能利用强弩的优势据塞而守,要想追击,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几个重要的边塞虽然无恙,商旅却大受影响。如果不及时予以剿灭,恐怕西域的局势有可能出现不可预期的变化。
李当户请求天子下诏,派兵进驻天山南北,加强汉军的实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提及梁啸的名字,只是请天子酌情安排射艺高超的勇士前往。
言者有意,听者更有心,李当户刻意回避了梁啸的名字,却让天子听出了深意。即使李当户远在万里之外,也知道朝廷对梁啸多有压制,所以特意不提,以免给梁啸带来麻烦。
想通了这一节,天子多少有些尴尬。毋庸多言,李当户等人虽然善战,但是以他们的能力,绝对不足以两三百人控制西域。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梁啸一手创下的根基。汉军以五万步骑出征才控制了河西,梁啸当初却是十骑出使西域,几乎以一己之力平定了西域,使得大宛、月氏诸国的质子来朝。
如果说之前还不能确定梁啸的功绩究竟有多大,现在可以确定了。没有梁啸,李当户等人连一伙马贼都对付不了,西域已经陷入僵局,如果不能尽快控制住局面,西域有可能得而复失。如此一来,河西就会成为前线。
控制河西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与西域通商,如果西域落入他人之手,控制河西的意义就大折打扣。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西域都不能丢。
天子一面考虑应对办法,一面派人召月氏质子巴图入宫,准备安排他回国。
巴图在长安呆了几年,已经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如果不看他的相貌,谁也听不出他是月氏人。穿汉服,说汉话,他已经是半个大汉人。最近长安论道,他也在里面掺了一脚,写了一篇文章,虽然用典方面有些不对,但实事求事的说,文笔不比梁啸差多少。
天子见到巴图,着意安抚了几句,又问他回国后的打算。
巴图很直接。臣深受天恩,又亲眼见识了大汉的富庶和强大,绝不敢背弃陛下。不过西域种族众多,月氏只是其中之一,甚至连最强的那个都算不上,生存不易。如果陛下出兵协助,臣自然率领月氏勇士助阵,义不容辞。如果陛下不能出兵,那臣也只能保证自己,保证不了别人。
毕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大汉如果保护不了月氏,也不可能指望所有的月氏支持大汉。
天子问道:“依你之见,需要多少人马才能保护西域诸国?”
“这要看陛下所任之人。如果此人能够服众,大概一两千骑就够了。如果不能服众,只能依赖汉军,那至少要两万精锐。且不说葱岭以西,仅是葱岭东的天山南麓,就有乌孙这样的大国。乌孙有四五万骑,汉军骁勇,能以一敌三,两万人应该有取胜的把握。”
天子听了,直皱眉头。五万步骑出征河西已经是勉为其难,怎么可能再调两万精锐赶往万里之外的西域。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派一个能服众的将领西行,以夷制夷。
这个人,非梁啸莫属。
——
天子反复权衡了数日之后,派人召梁啸入宫。
梁啸见了礼,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天子说话。天子打量着梁啸,迟疑了半晌。虽然他很清楚,要想以少胜多,梁啸是唯一的合适的人选,可是当梁啸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安。
派梁啸去西域真的好吗,万一他坐大,最后尾大不掉,割据自立,岂不是自打耳光?
天子搓着手指,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西域的事,听说了吗?”
“听说了一些。”梁啸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道:“那天听李将军说起,臣就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天狼有可能是浑邪王乌单。”
“浑邪王乌单?”天子吃了一惊。他曲起手指,敲着太阳穴想了一会。“他姊姊是不是乌孙阏氏?”
“是的,陛下的记性果然好。臣听月氏人说过,月氏人有三张宝弓,号称天地人,后来被匈奴人抢了去,又被赐给了乌孙人。人弓便是臣手中这张弓,乌单手中的那张硬弓应该是地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