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队暗影从灵堂蹿出。
隔日的下葬很是艰险,大雪连绵,道路结冰极滑。抬棺椁的三百奴才不时有跌倒的,送丧的队伍在寒风大雪里行进艰难。
终于到了皇陵,开始下葬。
上万宫人分作无数小分队,整齐排列,捧着玉器、金银、陶器、绫罗入随葬坑,陪葬的尉迟心儿用玉如意封住嘴,鼓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惶恐求饶。锦月不为所动,挥袖,宫人开始掩土。
棺椁便要入地宫了,锦月叫住队伍,从怀中拿出一只锦盒,取出一柄桃花簪。
“比之随葬的金银饰物,这一柄簪子破旧不堪,你只怕在地下也会嫌弃。但,这终究是你给我的信物,伴随我了整个青春年华,今日你长眠黄土,便也将它一并带走吧。”
簪上以红线缠着束乌发。
小黎、小桓还年少,我不能随你而去,今日便将心埋在这里,与你长眠。
锦月望苍穹,大雪漫漫,迷了双目。
……
于外,经过削藩,列国归一,在外三年两回的战争冲突得意解决。
于内,朝中诸如曾经的萧府、尉迟府、傅府此类显赫权贵被废黜,寒门清廉臣子得已发光发热,加之新皇弘允励精图治,有三月不入后宫的佳话。
不过七载,便已现百姓安居、天下大定的太平盛世之兆。长安城空前繁盛,南来北往商旅络绎不绝,茶馆生意自也火爆。
百姓富足,便多了时间来打发。说书先生成了香饽饽,哪家茶馆人都多。
看而今盛世,称颂当今皇上的不少,怀念先皇的却日渐流行起来,时而听见文人骚客煮酒议论——
“先皇那可是行动派,从不居功、从不让大人们写传歌功颂德,虽再为不到两年却解决了几十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
“匈奴也是先皇收复的,盛世之功,先皇不可埋没。只可惜英年早逝,到底打仗耗费心力,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是可惜了,苍天捉弄。先皇病逝,尉迟皇后抑郁重病,听说泪尽眼也坏了,出家绝了红尘才保了命。而今算来也有四五年了。”
“先皇后妃众多,可最钟爱的还是这弟媳啊。他们本也是一对,犹记得十七年前名动长安的抢亲,而今想来仍觉轰轰烈烈……”
骚客惋惜,不觉趁着酒醉以弘凌、锦月二人吟诗作对、书画写字,聊表惋惜。
五月长安,绿意正盛。鸽子听罢骚客的吟诗作对,振翅飞上苍穹,穿行云间,飞出城落在凤凰山。
凤凰山上清居寺,八年前一场大火半片佛寺付之一炬,至而今重新修葺一新,新增了几处经楼,增设了供女子修行的尼姑庵。
绿树环绕,山明水秀,极是清净。
庵里木鱼声声,清秀的诵经呢喃如山间鸟语传出来。
小尼碎步上前:“无心师傅,外面有个施主找你。”
锦月诵完经文才缓缓睁眼,放下木鱼。“我不问世事已久,让来人回去吧。”
“师傅都不问问是谁吗?那施主很是器宇不凡。”
锦月拜了个阿弥陀佛,从蒲团上起身,清灰僧衣,头上是一顶僧帽,一身绝尘,禅意之下心若死灰,亦心如止水。
“不见。”
能让她想见的人,已经永远见不着,至于旁人,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
锦月捧了佛经从门出,便被拦了去路,她不抬眼皮,道:“我说过,谁也不见,让来人走吧。”
挡住她的影子不但没有知趣退开,反而侵入了她的安全距离,在她抬眼未来得及看清之间便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是我。”
清风扫过竹林,沙沙作响,每一声入耳都那么清晰。锦月被这沉沉的声音、简短的两个字震傻了。
他说“是我”?
锦月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都僵硬了,脑海一片空白,只眼泪比身体灵敏,漫上来。
“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男人放开她,该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任她眼泪落在掌心。
“记起来了吗?”
这张英俊又漂亮的容颜,锦月口舌打结,浑身发颤,只一眼不肯眨地盯着男人落泪,捂唇哭泣,死命摇头。
“……”
小尼姑见锦月落泪,戒备问:“你究竟是谁,佛门重地竟敢放肆,放开无心师傅!否则我喊人了。”
漂亮的容颜含了淡笑,“我是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