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或许留些思念,比相互靠近、用彼此身上的尖刺伤害对方来得好。
“陛下真不去?奴才刚才听小泉子说,兰婕妤的寝殿也还点着灯,仿佛也未成眠。”
“她……也未成眠?”弘凌一时有些自觉“不可能”的猜想,她在想谁,是和他一样的原因无眠吗。
弘凌在檐下徘徊了几步,疏林细影落在他脚边和他的影子重叠,他竟为见与不见这等小事举棋不定,弘凌一边唾弃自己,又一边心中小小雀跃——这样的感觉,许多年前他还是情窦懵懂的少年,也曾体会过。
“好,去芳心殿吧!”
说出这句话,弘凌一下子觉得轻松许多,“理智”与“自尊”撇到一旁,他想任性一次,大概,老天爷也没有许多时间可以给他任性了。
弘凌正要走,忽而李生路快步来禀:“陛下,大事不好!延尉监暗牢里的囚犯被劫走了!”
弘凌倏尔瞠目,攥紧拳头将朱漆柱子砸了条裂缝。“捉回来!”
弘凌大步走了几步欲去看了情况,却不想忽然眼前一阵眩晕,神志就飘忽起来,神志飘忽,身体却处于失控状态……
仿佛,仿佛听见李生路吃痛的闷哼,曹全惊惶地喊——“陛下”、“陛下您息怒啊”、“陛下您冷静一些”、“药,快拿药!”
耳边的祈求和惊惶那样清晰。
可是,他看不清眼前,身体更不听使唤……
弘凌心底腾起一阵恐慌,想起牢中的杨桂安、弘执。
不,不,不要!
“啊!!”
困兽般一声死后,弘凌一掌击在胸口,将自己击晕过去,制止了自己的发疯。
夜归于平静,吞噬一切,包括光明。
上官氏的新衣是制来二月二龙抬头穿的,也就是十来日后,很快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桃李枝头现花色,墙角地头冒绿意,本是个春意勃勃好时节,却在这一日宫廷歌舞上发生了刺杀!
是一波黑衣刺客,祁阳侯尉迟飞羽发觉,刀法、路数与先前代王谋逆那夜刺杀的刺客出自一路。
有人说:定是代王余孽回来弑君复仇来了!
也有一股新的传言——代王乃是被冤枉,他不过入宫看看妻子,时被真正的反贼所嫁祸。
新的传言一发不可收拾,傅家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
这是一桩烫手的案子,刑部避之唯恐不及,朝中大臣谁也不敢吭声。
在这个时候,祁阳侯尉迟飞羽一力担当,挑起了此案,刑部协办。
四月。
春满大地,祁阳侯尉迟飞羽参傅家造反弑君,要求立刻搜查,与刑部封府突击搜查,果然找出宫中行刺刺客的衣裳和刀剑。
傅家父子入狱,死士甘宝才敢作为人证,说出代王谋反之案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皇太后勾结傅家父子,弑君栽赃代王,并刺杀代王后与太子,企图重新让废后复位,重拾辉煌,却误杀了妃嫔萧婉仪。
一时,举国皆惊!
代王,竟是被冤枉,而且死得如此凄惨!
弘凌并没有处死曾与弘允较好的大臣,大臣到底感念旧日情谊,纷纷感怀、赞颂代王秦弘允往日风采仁德,到六月炎夏,长安内外随处都可听缅怀、赞颂弘允仁德武功的童谣。
世人缅怀代王弘允,不仅仅是他冤死,也是因为而今这位君王性情冷漠、凶名赫赫,曾经那些传言太过深入人心,百姓内心渴望仁德温和的君主,而不是一位赐死兄弟,霸占弟媳的荒唐皇帝。
至于这种局面,到底是有一些朝臣多月来对弘凌我行我素积压怨气的的发泄,才纵容流言的传播。
芳心殿外新移了一方小池,是用一整块的巨型青石凿成的圆池,里头种着白花黄蕊的子午莲,幽香和着蝉鸣染做炎夏。
锦月刚听了秋棠说皇帝颁布诏令,赦弘允无罪,张贴赞颂告示,追封贤王,赐代国为封地,以旧时衣冠为尸首,风光大葬。
主仆几人在殿中喜极而泣。
“娘娘、娘娘我们是做梦吗?我们真的为代王殿下洗雪了冤屈,傅家就要伏诛了,娘娘……”
“奴婢觉得的还好不真实啊!娘娘,您为代王殿下报仇,太皇太后和傅家两个,都不是您的对手,您好厉害啊……”
锦月倒是淡定得多,只是昌吉一来,眉头的刻痕散了,肩上的压力轻了。
三月来,她见到弘凌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日她去请求他颁发诏令,弘凌勃然大怒,将她赶出来。
事到而今,她已是不会在意他对她的态度,这两个月来,他便没有对她和颜悦色过。
大抵,大抵是他对她腻烦了。得到的女人,总归不如没有得到的那么新鲜。他在她身上耗费了十年的心,应该也差不多腻味了。
锦月一直担心弘凌会不愿颁发澄清诏令。
可……
他最后还是照她所说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