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一向以实力为尊,但最基本的尊老爱幼、尊师重道却还是有的。作为一只好灵兽,白缎自然也被潜移默化地灌输了这种道德观,看到面前被病痛折磨的老人,不由得便有些怜惜。
更重要的是,他从周家人的表现中看出,这位老人才是周家话语权最大的那一个,倘若他想要修补地脉、吞噬煞气,还需要征得这位老人的同意。
白缎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在关系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却很能抓住重点。
他向前两步,越过楚尧走到周老先生面前,抬起手在对方的肩膀处轻轻拂过,转瞬间便将对方体内的煞气吸纳一空。
周老先生只觉得精神一震、身体一轻,连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与疼痛都骤然消退。哪怕如何老于世故,此时此刻,他原本还带着审视评判的目光也不由得变成了震惊与讶然,引得所有正关注他情况的周家人一同将目光投向了白缎。
而做完这件事,白缎却一声不吭、恍若无事,扭头又走回到了楚尧身后,没有分给周围人半点余光。
——真真是一派超然出尘、风轻云淡的高人之姿。
第二十六章 修补地脉
白缎并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装了次逼。毕竟, 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结果是什么、能否得到期望中的回报,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周老先生看着举重若轻的白发青年,微微叹了口气,语带感慨:“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多谢白大师援手了, 这身上当真松快了不少。”
听到周老先生的话,见他肯定了白缎那“一摸”的功效, 周家人对于白缎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他们先前的确曾听赵钰说过白缎这一手精湛的除煞绝技, 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只有真正亲眼所见的,才最值得信赖。
周佳玲紧走几步, 来到周老先生身边, 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 片刻后惊喜笑道:“爷爷的脸色真是好了很多呢!琼华上仙的手段果然厉害!”
身为周家唯一的女孩,周佳玲向来非常受宠,对于她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周老先生也只是笑睨了一眼,语带轻责:“什么琼华上仙?那是白缎白大师,切莫失了礼数!”
周佳玲缩了缩脖子,笑着唤了声“白大师”,周老先生这才放过自己的宝贝孙女,随后对着赵钰和白缎点了点头:“关于修补地脉的利弊得失,我已经听我那个不孝子说明了。我是个老人家,不喜欢冒险,更愿意采取较为稳妥的方法。”周老先生语气和缓,见白缎因为自己的话而微微皱眉,流露出一丝失望,却突然话锋一转,“但刚刚,我却改变了主意。”
他轻轻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青年,缓步走到白缎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白大师,犬子说,您对于修补地脉有九成把握,对吗?”
白缎感觉周老先生的视线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但是他却并不在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错。”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周老先生的身体尚未恢复,中气有些不足,但语气却斩钉截铁。
“父亲……”周瑾辉低唤一声,有些迟疑不定,却被周老先生摆手打断。随后,他转向赵钰,语带歉意:“抱歉,赵大师,我做出这个决定,希望您不要见怪。”
周家最先请的人的赵钰,那么赵钰应当算作是“主”,而由赵钰提议延请的白缎则应当是“宾”。如今,白缎越过赵钰占了主位,未免有些喧宾夺主、打了赵钰脸面的味道,周老先生对此深表歉意。
所幸,赵钰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经过蔡军之事后还主动提议邀请白缎出手,没有丝毫芥蒂。
“罢了罢了,当初我年轻时为了出头,也踩了不少老派风水师的脸面,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这才站稳了脚跟。如今再被其他年轻人踩一踩,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了。”笑着自嘲了一句,赵钰看向白缎,“既然周家同意了这件事,那我也就不阻止了,白师傅,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补地脉?”
“现在。”白缎毫不迟疑。
如此一声令下,刚刚休息过来的周家众人便再次掉头钻回了山中,周佳玲兄妹也一同跟了过去,只留下周老先生自己与保镖、医护人员留在山脚下,静候佳音。
一路气喘吁吁地重新回到坟茔处,白缎朝赵钰再度伸出手。赵钰苦笑一声,二话不说将背上的七星桃木剑解下,郑重地放到白缎手中,又一次担忧地叮咛:“白师傅,就算你艺高人胆大,也要量力而行。”
白缎轻轻点了点头。他一手执剑,一手朝身后摆了摆,示意众人退后,眼看周家人纷纷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内,这才将视线投向脚下。
微微眯起眼睛,白缎体内灵气运转,神识骤然发散,很快便捕捉到了整个地脉的走向。在噬灵貂的神识视野之中,地脉就像是一条乳白色的灵蛇,随着地势起伏蜿蜒,而在白色的蛇身一侧,则开了一个漆黑的孔洞,丝丝黑气自孔洞内散出,流入坟茔之内。
找准了孔洞的位置,白缎双手握住剑柄、剑尖向下,飒然刺入。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这凌厉的一剑刚刚没入地面数寸便被一股力量阻挡,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这也在白缎的意料之中——地脉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修补的,无论是其中的灵气还是煞气都会本能地排斥外来者的侵入。就仿佛要将奔腾的河水拦腰斩断,就必须拥有足够坚实沉重的堤坝。
白缎微微抿唇,体内的灵气自手心涌入桃木剑,在剑身与剑尖处镀上一层坚韧的防护。剑尖与地脉之内的两股灵气相互冲撞,震得桃木剑嗡嗡作响,连带着整片山坡都微微有些发颤,似是地龙翻身。
周家人脸上带出了惊慌的神色,连忙抓紧身边的草木稳住身体,只是还不待他们松一口气,便听到耳边一声尖锐的呼啸,一股气流倏然从桃木剑插入泥土的缝隙中喷涌而出,直吹得白缎身上衣衫猎猎,而那一头白发也随着山风高高扬起、舞动,仿佛在白缎身后披了一件华美的斗篷。
哪怕是远离风口的周家众人都被那股山风的力道吹得向后退了数步,但白缎站在风口处,却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连晃都没有晃上一下,反而越发握紧了木剑,趁机又向下刺入了几分。
山风的涌动越来越剧烈,自白缎为中心盘旋呼啸,形成了一道昏黄色的圆形风墙,吹得树木飒飒、枝叶纷飞、尘土飞扬、碎石乱走。
周家人不得不摇摇欲坠地一退再退,以免被山风卷到天上去,而就在风势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个山头吹垮之时,它却又骤然消退,仿佛是一场突然而至又须臾破碎的梦境,除了满地残枝碎石与灰头土脸的周家人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周家人仍旧保持着躲避风沙碎石的姿态,众脸懵逼,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反倒是白缎像没事儿人一样将木剑又往下压了一压,堪堪没到剑柄处,然后踩实了周围的泥土,这才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有些汗湿的手心。
“这……这就成了?”周瑾瑜低声喃喃,抬手抓了抓自己完全乱掉的发型,而赵钰也反应过来,微微张了张口,干涩地吐出两个字:“成了。”
身为风水师,他能够敏锐的发现,小苍山原本混乱的地气如今已经稳定了下来,而手中的风水罗盘也不再忽左忽右地乱转,恢复了应有的功效。
“就……这么简单?”周瑾瑜眨了眨眼睛——虽然刚刚的场面像是看灾难大片一样令人震撼,但从最开始到现在不过才十来分钟,总觉得未免太快了些。
“简单?”赵钰重重地吐了口气,苦笑一声,“倘若是我的话,起码要花费数月的时间,将此处地脉的走向与宽窄勘察清楚,然后又要用几周的时间,判明裂口的大小和位置。最后,布下阵法、借助法器,着手修补地脉裂缝,修补之后,也还需将养上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地脉灵气所造成的冲击。”顿了顿,他微微摇头,“最重要的是,这一番折腾下来,成功率也不知能有多少——与我比起来,白大师的做法当真是极为简单了。”
——此时此刻,赵钰对于白缎这才真真正正心服口服起来,不再将他当成是一个有些手段却初初崭露头角的年轻后辈,而是要真真切切地唤一声“大师”了。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以赵钰的年纪,在风水界仍旧算是年青一代,但他如今却已然感受到了被后辈赶超的压力。
风水师,是一种非常看重经验的职业,年纪大的风水师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处理起事情来也更为老道、沉稳有度——但这却并不意味着,年龄和经验就是一切。
就譬如赵钰、白缎这种年纪不大却手段极高的风水师,都能够被称呼一声“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才,但显然,这天才与天才之间,也还是有区别的。
对于赵钰这一番解释,周家人尽皆恍然。他们先前只处于不明觉厉的茫然状态,但经由赵钰的现身说法、亲自对比,终于明白了白缎此举的厉害之处。
甚至,由于赵钰说得实在太过诚实,使得周家人还有些怀疑他在刻意贬低自己、抬高白缎,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可能应当并不存在。
赵钰与白缎之间没有任何亲缘或师兄弟关系,更何况风水师之间本就是需要相互竞争、对比的同行,赵钰根本没有必要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么唯一的解释,便应当是赵钰对白缎的手段心悦诚服。
“那把桃木剑要一直插在此处,切莫随意拔出——当然,一般人基本上也拔不出来。”眼看白缎转身走回到楚尧身边,被楚尧按着肩膀、整理那一头有些凌乱的发丝,赵钰不得不开口为他收拾尾巴,“等到时日久了,地脉会自行愈合,这样就没有什么妨害了。”
周瑾辉连忙点头,记下此事:“那么小苍山与那孤坟中的煞气……?”
“一旦地脉修补好,除煞之事便不难了。”赵钰微微一笑,却并未越俎代庖。白缎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而他则跑出来抢功劳,赵钰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问问白大师的意见吧,对于除煞,他比我在行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