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她过得好,衣裙簇新,皮鞋合脚,妆容得体,即便脸颊有处肉粉色伤疤,也不影响她眉眼温和自信.
旧识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要讲.
阿秀握她手,笑弯眉眼,“老公去牛津读医学硕士,我随他一起住乡村,几天前希尔顿礼堂毕业典礼才结束,我们立即赶回.”
贺喜为她开心,视线落在她眼睑下,笃定道,“阿秀姐,你怀宝宝了.”
阿秀怔愣,“我,我怀宝宝?”
片刻,她欣喜若狂,“阿喜你讲的对,我太粗心,不对不对,是最近我和老公太忙...”
看她语无伦次,贺喜笑眯眯提醒,“傅太,你该让傅生带去医院,a超会给你个确切结果.”
“阿喜,那改日我约你喝下午茶.”期盼已久的宝宝到来,阿秀再坐不住,去找她老公.
阿秀并非开空头支票,闲暇时电话到薄扶林,约贺喜茶楼喝茶.
她摇铃招服务生,“红豆姜撞奶,锡兰红茶,士多啤梨,司康饼.”
贺喜两手捧脸,由衷道,“阿秀姐,你好靓.”
阿秀脸红,一手不自觉摸肚,“阿喜,要谢你吉言,讲我日后住洋楼养番狗,老公待我很好.”
贺喜摇头,“可不是我吉言,是你自己修来的福气.”
静坐一会,阿秀突然色变,贺喜顺她目光望去,那人瘦削矮小,眉毛只半截,穿着寻常.
阿秀紧捏拳,低语,“水上疍家老大,专干卖猪仔的勾当.”
卖猪仔,讲白是贩卖人口.新界山区乡下一带有生活艰难愿意自卖身,也有不知情况被拐卖,这些人多被送去南洋橡胶园做苦工.
当然也有被送去从事xing工作.
这里靠近钵兰街,港地无牌红灯区,私.娼馆内接客的大部分是本埠失足妇人和内陆偷渡来的黑户.
还有因轻信男人,被诱惑吸白fen,为钱做妓.女,男人甘当马夫在私.娼馆楼下为她拉客.
人蛇混杂,三教九流,疍家老大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贺喜视线再次落在疍老大身上,他眼带yin,眉带邪,眼睑虚浮,看样子是从哪家私.娼馆里刚癫狂过出来.
“你是被他卖到南洋?”贺喜低问.
阿秀恨声,“他与印度商贩联手,骗我们去南洋做工,其实是转卖索纳加奇,逼迫我们做妓接客.”
“我记得你有去报警.”
阿秀忿忿,“无用,早已立案,却迟迟结不了案,商贩逃回印度,差人无法跨界追捕,水上疍家一艘海轮,四处为家,差人更加鞭长莫及.”
贺喜心里叹气,世道乱,她也鞭长莫及.
“阿喜,我到现在仍旧不甘,他害人无数,为何老天没报应在他身上.”阿秀红了眼眶,“我是幸运,还有不幸的呢,背井离乡,她们该怎么办.”
贺喜没讲话,唯握她手轻拍.
十月初,马琳娜订婚,随后港大开学.
贺喜穿上白衣黑裙,和其他新生一起,在悠扬的乐声中,进入本部大楼参加入学典礼.
客晋炎在本部大楼空中花园茶餐厅内等候.
他穿衬衫西裤,梳大背头,坐铁艺椅上,向服务生要一杯拿铁和报纸边看边等.
对面有女生坐下,她试探询问,“我能坐吗?”
客晋炎视线在报纸上,随意嗯一声.
女生一手托腮,手中轻搅咖啡,偷偷看他,脸颊绯红,再次问,“你是哪个院的?医学院还是文学院?”
客晋炎才抬头,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停滞了数秒.
因为对方和他阿喜竟有三分神似.
又环顾四周,仍有空座位,客晋炎端起骨瓷杯,礼貌道,“失陪.”随即换一个座位.
新时代,风气放开,知识女性有追求幸福权利,她锲而不舍,又在客晋炎对面坐下,“看你好面熟,是学长?”
客晋炎搁下报,“不是,我在等老婆.”
对方愕然.
正巧贺喜从礼堂出来,远向客晋炎挥手,女生背对她,贺喜走近了才看见女生的脸.
啪.贺喜手中校刊跌落.
客晋炎略有诧异,弯腰拾起.
女生也看贺喜,捂嘴惊讶,“看你像在照梳妆镜.”
她打量贺喜,见她着装规矩,还□□丝绒领结,几乎笃定,“你是新入学的学妹?我是文学院,读大三,你是哪个学院?”
“好巧,也是文学院.”贺喜勉强笑.
见贺喜脸色不大好,客晋炎揽她肩离开,不待她质问,自己先交代,“不认识,她主动在我对面坐下.”
他小心翼翼,“老婆仔,呷醋了?”讲完,他先笑.
看她呷醋,心里竟然格外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