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初身体一僵,缓缓坐起身来,透过帘子的缝隙,隐约看见船舱外面的黑衣人影。他伸手过去,一点点捞起了帘子,凤时锦正背对着他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往炉子下扇风,一壶茶被她煮得滚烫沸腾。
船桨斜斜地靠在她旁边,那上边挂着的正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只不过已经被洗干了,眼下正晾得干去了一大半,明媚的阳光落在衣服上,锦锦生辉、光鲜亮丽,衣角时不时随着河风轻轻摆动。
凤时锦侧身回头,看着他,阳光使得她睁不开眼,只得半眯着,她道:“怎的,喝傻了?”
柳云初一直以为自己梦不曾醒过。
江上烟波生明翠,一竿锦衣斜悠悠。
柳云初就傻坐在船舱里,愣愣地把凤时锦看着,他不敢移开视线,害怕一个不留神,面前的人便化作了一抹飞烟而消失不见了。
他也试图说服自己,面前这个做男子打扮的人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或许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可哪怕是只有一分相似,也彻底与他的记忆相融合。
柳云初没有答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凤时锦索性不再多说什么。待醒酒茶好了,她用巾子抱着茶壶的提手倒了一碗出来,然后躬身钻进船舱里,将醒酒茶放在了柳云初的桌边上。
凤时锦道:“这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却暂时的烦恼和忧愁,可等到明日太阳一升起,该记得的也还是记得。”
柳云初抖了抖唇,唇色干燥,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凤时锦抬头看着他,面色淡然,道:“云初,好久不见。”
柳云初眼神闪了闪,佝偻着身子,像个浸酒多年的老酒鬼,侧身避开她的目光,有些卑微而又瑟缩。他自己都清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当年的影子。现在的自己,连一个废人都不如。
等到醒酒茶快放凉了,凤时锦端起来递给他,他才双手捧着,一口一口地喝。喝了一半,声音糙哑道:“你为什么还会活着。”
凤时锦眼神里闪过一抹晦暗,嘴上却带着宁静的笑意,道:“大概是我命不该绝吧。我的这条命,是用很多人的命换来的,我只能活着,没有资格去死。”
“那你为什么又要回来?”柳云初又问。这里不是一个好地方,这里充满了算计和血腥,充满了残忍和斗争。既然可以选择好好地活着,为什么又要回到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凤时锦轻轻回答:“我还有心愿未了。你呢,还要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吗?”
柳云初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道:“不然我还能怎样?”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不欠你,但实际上我已经欠了你不少。”凤时锦道,“不管是男女感情还是朋友感情,不是说能划清界限就能彻底了断的。没有你柳云初昔日的竭尽全力相救,便没有我凤时锦如今的过活。老侯爷的死,也有我的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