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前屋,昨天没怎么睡好的崔季明揉了揉眉心,下人端给考兰的茶还没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他先起身小跑过来,凑到崔季明坐着的榻上来。
崔季明斜眼道:“跟独孤吵架了?”
考兰拧眉,不满道:“你可别说话跟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似的,我就是——住到他那儿去了而已。想搬回来还不行了么?”
崔季明仰头倒在软垫上:“少废话,有事儿直说,我扛得住。”
考兰靠过来:“也不是……独孤知道三郎是女子的这件事了?他回来却来跟我找茬……反正也算是吵架了吧。跟你讲,我过的日子可不好了,我想回来嘛。”
崔季明伸出手去,挠了挠他下巴,闭着眼睛笑道:“胡说,胖了。”
考兰这才道:“我想去朔方。独孤不肯带我去。我太久没有离开洛阳了,难道真的以后就找个宅子吃吃喝喝玩乐就这样了么?我还是想跟三郎一起去打仗,一起到处看!”
崔季明这才睁开眼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朔方了。这事儿我跟阿九商量过好多次,他说过不许我去。到今天早上还因为这事儿跟他争,他也没同意呢。”
考兰被她挠的舒服,靠过来不肯走,听到她的话却一惊:“听说考风和徐策都被调往朔方,说是要让棋圣和突厥对弈,眼下就是要对突厥全面开战的样子,独孤都说了他要去朔方,你怎么会不去——”
崔季明眯眼,气笑了:“难不成阿九要绕过我派魏军手底下一部分人北上?他不想让我走也不用这样吧!”
考兰连忙煽风点火:“是啊是啊,你怎么能不去!到时候你去带上我吧!带上我好不好!我、我可以给小妙仪当护卫啊,反正以前我们俩也经常一起玩的!”
崔季明看他撒娇耍滑到爬上榻来,捏了捏他下巴道:“够了吧你,还想怎么扭啊,把你腿放下去,露肉这招用了多少年了,还有没有意思,就你那点钢丝胳膊绿豆锤的,我见过多少回了,放下去!好歹有点矜持,你不当初都跟我说要走了,这会儿又黏回来。行行行,你不愿意回去我总不能把你踹出去吧,以前那屋里住着去吧。”
考兰惊喜:“我现在吃得很少的,也不要新衣裳了!那去朔方的事情?我想见考风嘛……”
崔季明瞪眼:“撒什么娇,你别拽我衣服!我自己都不一定能去呢,让我先把我的事儿解决了!妈的,你早说我今天早上就跟殷小九打上一架!看他还不让我去!”
第354章 327.0327.$
院内的下人拎着考兰的行囊回屋, 崔季明似乎困乏便睡下了,考兰想也知道某人昨天进宫夜里是去干嘛了。本文由首发他推开了门,屋内有一点没开窗通风的气味, 然而一切物件还都像是经常擦拭的样子,绝大部分的家具都没有改变, 像是随时随地他都能跑回来住的样子。
里头还是一派艳俗, 被褥还是那么柔软,考兰瘫在了榻上, 伸手拿起下人送来的柑橘, 本来满心感动,躺了一会儿居然有些坐立不安了。
可回来之后,崔季明虽然嘴上说好不容易把他送出去了,态度却依然是欢迎, 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要真是哪天再堕落下去,日子过的凄惨,甚至他年岁再大甚至变老, 无论什么时候来敲她家门来,她大概都会一脸惊愕,却又拽着他往屋内走。
或许还会眯着眼睛笑着捏捏他,用不把他当外人的嫌弃两句。
这样的态度让考兰有一种飘了一辈子,虽说崔季明身边不能算是家,但好歹有根了的感觉。
于是他就算此刻后知后觉的反悔自己做过的事情,想要回去看一眼,却也不好来了就走。他这才犹豫了没多有一会儿,就听见季府前厅一阵喧闹。考兰不算住在崔季明内院,内院已经被圣人的物件占了大半,他除了去找崔季明玩,也不大过去。
就算季府出了事儿,以他的身份也不好露面,考兰没有管,这才打了个瞌睡,就听见有一串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考兰推开窗,就看见了崔老管家跑过来。他的身份,就算圣人来了也对他客客气气,可他却很本分,对待考兰也躬身行礼道:“考兰小爷,前头……独孤将军跑过来了。季将军宿下了不好打扰,独孤将军也说是来找您的,您说这……”
考兰脸上露出几分心虚的神情,往榻内缩了缩,半天才道:“那你让他来找我吧。”
崔管家等的也就是这句话,纵然这老管家知道考兰压根就没在崔季明屋里宿过,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但他也知道崔季明有多宠考兰。这真是长得好看会撒娇比什么都好用,除却不常来的圣人和不讲究的崔季明,考兰也算是这宅子里小半个主子。他点头道:“行。要是留独孤将军用饭,提前跟下人们说,下人们也好起火准备。”
考兰支支吾吾点了点头,本来想躺着装睡,又觉得太假,摆弄了一下衣服,最后则是拿了个柑橘趾高气昂的坐在了屋里的高桌上,望着门口。
不一会儿就听见人声,独孤臧一进门,就看见考兰昂着下巴,翘着脚坐在桌子上,手撑着桌沿对他道:“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独孤臧难得冷了一张脸,揉了揉手腕道:“我来拎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回去。”
考兰瞪眼:“呸!滚你的!那儿又不是老子的家!老子把钱都还给你了!你管得着我!你敢动手我就喊人,你要是打我,看三郎会不会拿鞭子抽你!”
独孤臧对他一般都是怂到极点的好脾气,今日是难得火大。他那张脸本来就气势逼人,平时一张口还有点蠢有点怂,如今冷脸且冷情,考兰心里先矮了半截。
独孤臧怒极反笑:“她要是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也肯定不会怪罪我。你回来拿什么理由?又说我又欺负你了还是如何?”
考兰心虚的挪了挪:“我还用说什么,我想回来就回来!你——你是怎么解开的?”
独孤臧露出自己手腕,一道紫色的勒痕:“我靴子里一般都带着刀子,但就为了拿这把匕首,差点勒断了胳膊。你觉得特别好玩是不是,我每次要跟你谈正事,问你心思,你就是这样胡搅蛮缠过去是吧。”
考兰开口想说些什么,又住了嘴。
他实在没法承认,他就是作。跟三郎在一起,最早是不太平等的关系,再加上三郎对他的感情也是亲情居多,他很少会有什么患得患失——但到了与孤独相识之后就不一样了,骨子里所有的不自信,所有的折腾劲儿,所有的睚眦必报全都爆发出来了。
考兰艳羡三郎与圣人之间的感情,他却不太明白所谓的相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一切的两性关系,基本都建立在各取所需,金钱兑换的基础上,然而独孤臧愿意给一切,要的却不是他脱了衣裳往床上一躺,要的是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感情。
他对三郎撒娇毫无障碍,因为他知道三郎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东西,装着很多很多,她会尽可能地满足她的小要求。
但独孤臧却不太一样。
越是真心对你的人,你撒娇得到的看似容易,背后其实应该付出的期许,纵然这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却往往让你无法承受。
考兰觉得自己不论是提出什么可笑的、过分的,他给不了的要求,独孤臧绝对都会点头同意。独孤怕他真的会一走了之,所以对于他那些耍性子的要求,绝对不会像三郎一样笑骂一句“滚蛋”,而是不说的尽力满足。
考兰对于他的这种付出感觉到一种不安和焦躁了,他一是不知道独孤臧到底想要什么,二是他既羡慕三郎和圣人,也怕那种活到对方命里的关系。
于是乎,他不知多少次主动投怀送抱了,什么非要挤过去跟独孤一起洗澡啊,什么大半夜说自己做噩梦了啊,反正就是找准了一切机会脱衣服。
能滚上床最好,那就算承了情还了债,他也就心里不会再觉得自己在骗独孤了吧。
一开始独孤臧还面红耳赤慌手忙脚,然后落荒而逃。结果终于有一次他不跑了,考兰觉得总算是能成事儿了,惊喜不已,独孤臧却磨磨唧唧,有些害羞——
考兰一急,再加上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和人肌肤之亲过了,心里有点异样,竟说漏了嘴。
当时还在轻轻咬他脖颈,脸红着笑着问他痒不痒的独孤臧,瞬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身子一僵撑起手臂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竟怒极反笑:“考兰……我以为是你也……你也有喜欢我的意思所以你才会到我家中来。搞了半天你当我是嫖客是么?”
考兰一身胆大包天,在望见永远犯蠢永远偷笑的独孤臧露出这样伤心欲绝的神色,也有点惊愕后怕。他就是那种一心虚便口不择言的人,当时居然还伸出手臂去娇笑道:“你去嫖找的着我这样的?你不就想要嘛,我也愿意给呀。你还不知足,我可多少年没抱过别人了。”
如今想来,考兰真想扇那时候的自己两巴掌。不过当时望着独孤臧愈来愈难看的脸色,他纵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了,却死鸭子嘴硬不肯改。
独孤臧也彻底明白了考兰的意思,冷下脸去:“我懂了。我想把这里弄成家,你却把这里当成客栈,当成平康坊。我要的你压根不想动脑子考虑考虑,也压根不想给,只想拿你能给的随便来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