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这么不留脸?!裤子全扒了?那起身的时候不是全让人看见了么?”
耐冬:“要真要脸干得出一而再再而三抄别人的事儿来。你没瞧着圣人让他几句顶嘴真气着了,他要真不小心成了一路抄上来的探花,可就不是打死他一个的事儿了。还不快去。”
冯岂被拉出去的时候,还在怒瞪向裴玉绯,裴玉绯却没有看他一眼。
裴玉绯就站在一边,有点好奇的听着朝堂上的讨论,看着殷胥不太发话,诸位大臣就各抒己见,竟觉得这朝堂的方式与她想象的确实有那么点不一样。
一个走神,冯岂就已经被拖出去了,他走的时候,先被死死捂住了嘴。圣人喜静,他连叫出来的机会可都没有。
裴玉绯想着圣人是不是该赶她也出去了,她还想去看冯岂挨揍呢!
却不料殷胥开口问道:“女冠绯玉,你是国子监的生徒?”
裴玉绯可是知道圣人跟她前夫好几条腿的关系,她遇见圣人,脑子里总忍不住想着圣人被崔季明上了的事儿,怎么都有点……忍不住浮想联翩。偏生殷胥还高高在上,如此正经严肃,裴玉绯更是满脑子幻想停不住,听他问话,立刻躬身行礼:“正是。”
殷胥看她确确实实是个喜欢男子的风流女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真的对崔季明上心的样子,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你既然作的出这样的文章,为何没有参与春闱?”
裴玉绯:“回圣人的话。贫道想参与时,天下春闱并不许女子参加。”
全场朝臣噎了噎。当时确实没有,中途开了女科,也是就只让那些女扮男装的女子考生参加了。
裴玉绯:“更何况,参与春闱为何?功利者不过想求高官厚禄,心有大志者求为百姓谋福为天下效力。这是天下士子之心。贫道虽入道门,却也是国子监生徒,便也是士子,也有士子之心。”
她轻轻一笑,知道此时此刻的场合下,殷胥和在场所有人也不可能再给她治罪,大胆道:“贫道就算是参加女科,却既不能有高官厚禄,也不能为天下效力,那这女科便不是科举!更别提是什么进士是什么天子门生了!不过是个虚名。贫道是女子,想当才女便写几行诗去便是,何必要来考什么女科,赚个空无一物的“才女”之名。”
殷胥沉默半晌:“你说的确实没有错。若像你这样写出了堪得探花之位的文章,却不能实现抱负,女科确实算是虚名。”
裴玉绯却没想到殷胥会这样说,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两边的朝臣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殷胥抬手:“既然你没有参与春闱,如今女科也如你所说,就算你写出的文章,诸位大臣与朕都很欣赏,却也不能做些什么。今日便散了吧。”
裴玉绯从宫里出来,萧烟清虽然性子虽然和裴玉绯不同,却也是出宫路上拉着她说了不少话。裴玉绯满脑子想着去看冯岂被打的吱哇乱叫,却因萧烟清而错过了好戏。
而外宫门外就是洛阳最宽阔的街道,朝廷管控也不是很严,外宫正门因为经常有大量官员出入,也成了不少商贩车马和民众聚集看告示的地方,只有圣人需要打开宫门时候才会肃清两侧。
这是头一回在外宫正门外行刑,那张榜告示一处,立刻成为了洛阳最新最轰动的消息,一开始还只是一帮百姓围观,等到各士子闻风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行刑的黄门有意打的足够慢,冯岂光腿从凳子上被人拖起来的时候,他的熟人也全都赶到了。
这时候的冯岂才因为疼痛和羞辱而几乎要疯了,黄门既是怕他死在宫门外头,还颇为体贴避免他血肉模糊的臀部跟布料粘连,连裤子都不敢给穿,一路拎着到拖到了他书僮叫来的马车上。
回去的路上,居然还有一群士子百姓跟着他的马车,一路议论大笑着跟他往回走。
冯岂满脑子就是只有弄死裴玉绯,就死死撑着这个念头,才没让自己昏死过去!渐渐地,人们感觉怎么嘲笑车里也没动静怪无聊的,听说国子监张贴了声明,又一窝蜂的跑去国子监看戏了。
冯岂已经快到了坊门口,仅靠一股恨撑着,嘴里无意识的开始念念有词,满嘴都是淫言秽语要怎么玩死裴玉绯,说她如何如何面上清纯实则淫轶,却感觉马车好似停了下来。外头似乎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难道还有人要看他的笑话?!
他骂骂咧咧,眼睛都要有点睁不开似的强撑起身子,却看着眼前帘子忽然被掀开,自己的马夫和书僮早就不知道被吓跑到哪里去了,马车外站了三四圈的军马,也少不了军马上一个个壮过他三倍的军汉。
张富十跳上车来:“你就是那个姓冯的?我可听见你刚刚说她什么了,别停啊,继续骂啊——”
冯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军汉拖下了马车,几个人还嫌恶心似的给他罩了块布,然后一卷就把他往马背上一扔!
“张将军,咱们下一步干啥!”几个士兵满脸不干好事的兴奋表情问道。
张富十笑:“还能干什么,都这样了,咱们还不赶紧给他‘治伤’去!”
几十个军士骑着骏马,打着呼哨唱着歌,调转马头带着在马背上满脸惊恐的冯岂,朝巷内而去!
第285章 276.0276.#
此事一出,虽不能说是朝野震动,却也几乎成了洛阳最大的谈资。
这条被加入科举的律法之中,关于科举律法的公告已经被再次张贴在国子监内,这一条几乎和与考官勾连一样成了最重的罪名之一。弘文馆本来就是存储典籍之地,如今皇子们过了读书的年纪,五姓的子嗣数量锐减,两个学班都已经关闭,部分空出来的人手为天下士子的文章提供标注日期入库的政策。只是有国子监先生推荐以及本身作品十分优异者,可以即刻入库,但若是文章或作品水平得不到推荐和认可,还想要入库留存档案,就需要一笔颇高的费用了。
半年以前,以薛太后为主导,开始了对国子监和周边弘文馆、棋院等官学机构的大幅度扩建。本来在洛阳扩建,就是要推平周边的民宅民居,花钱不说,还需安顿周边百姓,而薛菱想了个法子。洛阳以前相当重佛,这跟前朝鲜卑人定都洛阳还痴迷佛教有关系,洛阳的佛刹曾有一千多座,占地面积最大的几处建筑全都是佛寺。如今既重道抑佛,推平佛教倒是朝廷该做的事情。
推倒佛寺本来是很容易引起民愤的事情,但佛寺受到百姓维护的主要原因还不是信教,而是大部分的收容地、慈悲病所、讲经戏院和百姓的交易市场都是佛寺主持,和佛教共生在一起,它基本能成为周边几个坊的百姓聚集地。后来东西市扩大几倍,取消宵禁与开市限制,说书与唱戏的职业开始出现,而且聚集在东西市,朝廷有特意建了幼慈院和药局,进一步从根本上削弱了百姓对于佛寺的需求。
薛菱下令推倒国子监附近的两大佛寺后,在原有的土地上扩建,并设立了无偿的十岁以下的官塾,建设了低价的药汤局和病所,还开了几十家可对外出售的铺市,买卖后允许商贾在国子监附近开设纸笔与饭食的铺子。
这样几乎要让国子监成为替代佛寺的新去处,洛阳百姓都比较富庶,也都盼着子嗣能够读书参与科举,反而使得国子监周边的租、买房价格涨了几倍不止。
而当初在长安国子监张贴制讲的告示板的习惯,在洛阳国子监内由于考生士子的汇聚,开始了几十倍的发展。国子监外院的路上两侧,立满了告示牌,上头有斗诗写文章供他人评判的,有制讲的公告,国子监生徒整理的近期发生的大事,有十科的赛事章程——甚至因为国子监外院是百姓也可以随意进入的,这里渐渐成了百姓或文人的聚集地之一,甚至有些外头的商贾到这儿来贴白纸黑字的广告。
到了第二日,国子监最轰动的却是正门那块巨大的告示牌。
前一夜女院生徒帮着张罗的巨幅宣纸,裴玉绯在上头洋洋洒洒将她那篇文章的完整写在上头,几个年纪各异的女子踩着梯子,将她的文章贴在了这块告示牌之上。
她的字纤瘦又带点狷狂,文章却辛辣直接。冯岂抄的不过是其中一段,但怕是他自己写的其他内容却未必能和那段抄来的完好衔接,而看了原版的,才能觉出每个字每句话都有前头的论述衔接,连贯潇洒,气势浩荡,如今士子反骈之风盛行,却仍然要夸赞这篇通俗化新格律的骈文之精彩。
若说之前女院多因新奇而被关注,这确实头一回让天下士子意识到,这些女子是确实有堪入国子监堪为进士的才能,才进入女院与他们一同走在书阁之中。
这是萧烟清难得争名之心在后头鼓励,女院的学生也开始将她们之前编篡后刻成雕版开始印出的《女学诗集》拿出来,和其他太学、国子学的生徒交换。
一群女生徒为此激动不已,裴玉绯却不太掺和这种事,她抄完了文章,累的胳膊发酸甩手便回了道观之内。裴玉绯预料着,这事儿闹出来,单门口来送拜帖的都不知道要有多少,估计全洛阳的文人雅士都快想挤进这道观里和两盏茶,沾点时兴,回头跟人作谈资。
却不料第二天懒散起身,问了身边伺候的女僮,却答说:“道观外确有喧闹,但是拜帖却没有一个送到门前的。炼师说冯生家中算是有点势力怕是前来报复,所以不让奴开门,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
裴玉绯披了件浅色的道袍,随意挽了发出来,道:“夜里还有可能,白日他没这个胆子。你推开门瞧瞧去。”
另外那个让她从山东带来的小丫鬟,早调教的耳聪目明颇有眼神,就是说话一嘴山东味儿:“我听见他们外头好多人,都说炼师是姓裴的裴家人哩!说您是行六,从叛军那里逃过来了!原来还是永王妃!”她一脸嗤笑的口气,裴玉绯倒是挑了挑眉毛。
年轻时候长安没几个人知道她,但在洛阳她可报复过自己少女时期的未婚夫,也算是声名大振,不少人都认得她这张脸。迟早事情败露,她倒是不意外。
养面首的裴六娘子没几个月当了永王妃,永王尸骨未寒,又改嫁了当初的叛军头目如今的当朝大将军季子介,说是病死了,却摇身一变来了洛阳做女冠,和各路文士纠缠不清,甚至和崔相还有笔友诗友的关系。这传奇人生感情纠葛,说书的找着这么好的题材都能半夜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