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兰吹枕边风道:“你最好把她关起来!否则她要是去勾搭你的将士,你指不定就要被坑。军营里不能留女人,也是有原因的!”
崔季明斜眼。
考兰:“你还斜眼?你觉得你自己像女人么?”
崔季明悲哀的往里转了转头,推开他:“是是是。等我回去了,指不定阿九都要嫌弃我了,都怪这他娘的世道,不怪我。”
考兰挑眉看她:“哎哟考虑到这位九爷当年可是愿意屈居人下的,你长出毛裤一样的腿毛他估计都不会嫌弃你。”
崔季明假哭两声,听见这话也是一噎,放下挡着眼睛的手来:“我有点想他。”
考兰肩膀哆嗦了一下,回头,面上尽力平静:“这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崔季明平躺在床上:“太忙了,不敢想。男孩子十六七岁还会长个吧,他有……十八了啊。我心里都慌了,觉得打仗的日子没头似的,要是他们磋磨下去,难道我也跟着磋磨,一年多我都要受不了了,再来个两三年,非要我的命不可。”
考兰侧脸。崔季明大多数话还是会跟他说,是他一开始执意要扮演倾听的角色,央她跟他多说。如今崔季明习惯跟他说这些了,他心里又难受了。
考兰:“你要是打仗,本来就会常常见不着他。那能有什么办法。”
崔季明叹了一口气:“是啊……虽然我这儿也能知道些皇帝的消息,知道他搬到了洛阳,知道科考加六部考,知道如今大邺很好……但就跟那个人不是他似的。我实在没法把别人口中的圣人,跟他联系在一起。”
崔季明两手在脸上薅了一把,闷声道:“你说我要是偷偷跑到洛阳去,会不会出事啊。”
考兰沉默了一下,斜眼道:“会不会出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魏军绷在黄河两岸,看着兵多,说玩完也就是玩完。你自己都说要做大事,还满脑子这种胡思乱想。”
崔季明笑了两声:“我胡说呢,还真能跑去,命不要了?要是这样想,当初出了事儿我就该窝回长安去!”
她从床上起身,摸了考兰脑袋一把,道:“我再去监督一下卫兵,让他们盯着点裴森。你往常这时候不要加餐么?济州这府内有厨子,你去说罢。”
考兰一副吃不下的样子,翻回了床上甩掉鞋子:“不吃了,我睡了。”
崔季明也没想太多,走了出去。
外头宅子后院,两个卫兵抬着尸体放在草地上,看向裴玉绯,道:“夫人,要不还是让我们来挖吧。”
裴玉绯笑了笑:“不必,我做事儿不爱人插手。你们季将军估计是叫你们来看着我的吧,那你们站远一点。”
两个卫兵的确是被崔季明嘱咐过,不许让裴玉绯随意动作,二人只得退远了几步。
裴玉绯将宽袖卷起费力的挖着后院的土地,院内围墙边挂有几个灯笼,隐隐照亮了她的侧脸,对一个少女来说,挖这样一个坑实在是太费力,可裴玉绯从小就有一股不正常的狠倔,她就能这么闷头挖,两手磨出血泡也无所谓。
按理说她这样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闺女,该是脾气柔软,但她也不知道是惯出来还是管出来的,从小就绝不愿低别人一头,比过家中同辈娘子也就罢了,还要比裴家的郎君都要优秀才满足。
结果裴家惯常早婚,十三四岁时就给她许了琅琊王氏的一少年。彼时她居于山西蒲州本家。
那少年与她见过几面,长她四岁,虽是嫡子,却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十几岁就一群狐朋狗友混迹。裴玉绯与他几次会面,琅琊王氏明明早不如太原王氏,她未婚夫却扔趾高气昂。
个别世家之间早婚制的盛行,也使得那时候男男女女十一二岁成婚者极多,他们开窍极早,十四五岁时与各家男女同玩同睡,家中长辈纵然想管,但自先汉就因为早婚制而宫廷淫糜,几百年这点遗风倒是学下来,谁也管不住了。
裴玉绯就是在那种境况下,被未婚夫带入圈子,十几岁时被压根没见过面的聚会上的其他世家少年所强占。这事儿本来就跟她未婚夫有关,那王氏少年知晓后居然翻脸,说不愿娶裴玉绯了。强占了她的少年这才露面,与裴家说愿意娶裴玉绯,只可惜他娶过妻,只是妻十几岁便病故了,勉强愿意再娶了裴玉绯。
裴玉绯这会儿才觉出来,自己是被套路了。
估摸着这帮人渣世家少年,就是这样互相消化解决自己不喜欢的未婚妻。
她要是真嫁了,估摸往后十几年都是浸在这种圈子里。
裴玉绯誓死不嫁,裴敬羽在朝堂上位置已经颇高,有她这样一个女儿,气得要死,不愿让她丢脸再呆在家中。裴玉绯却帮其父献计,出手诬陷,解决了朝堂上的政敌。这时候裴敬羽才觉得这个诗书和裴祁不分上下、心狠手辣的女儿留在家中,或许还有些用。
裴玉绯不能像裴祁那样入国子监,便私下为裴敬羽谋事,沾了不少不好交给外人做的腌臜事儿,也掌握了她阿耶一手的机密。
裴敬羽那时候觉得反正是他女儿,应该不要紧。却不料一年后,有人传出裴玉绯买了个貌美侍卫,与侍卫迥郎苟合,裴敬羽大怒,以家法惩治裴玉绯,将她关入黑屋。
最后裴玉绯还是凭借着紧紧攥在手里的裴家事务,与暴怒的裴敬羽达成和解。
她尽心尽力做事,裴敬羽不许再管她养男人。
裴玉绯生母早逝,如今的是继母。继母不苛待她,也不护着她,裴敬羽人前是朝堂上的谦谦君子,实则脾气暴怒。裴玉绯更倔,二人闹翻的那段时间,被家法抽得昏死过去,也绝不喊一个疼字;家中将她关在柴房,只要她认罪便给她饭食,她就是饿到嘬柴杆,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与迥郎是有错。
她估计是裴敬羽这辈子遇见过最棘手的硬茬子。
十几岁的姑娘,对自己更狠。曾经裴敬羽眼看着管不住她,就是要整治她的臭脾气,将饿了几日的她从柴房带出来,她不肯叫裴敬羽一声阿耶,裴敬羽气得将本来送给她的饭食倒在地上,裴玉绯就是蹲在地上用手捡饭吃,也不肯叫他一声,求他一句。
后来还是由于裴祁与裴玉绯以前关系不错,帮了她一点忙。裴玉绯知晓他断袖一事,他当年又不受宠,或引得裴玉绯同情,没少帮他隐瞒或行事。裴祁伸出援手求了情,裴玉绯告诉他当年万贵妃杀九皇子胥反被捏住把柄的消息,当还了这个情。
裴敬羽不是没想过弄死那迥郎,可他有点怵裴玉绯这种不要命。
后来,事实也证明了他没有弄死迥郎,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她继母见她养面首,整日与男子嬉笑,让自家丫鬟去和她面首通奸,有意让她发现。裴玉绯不说什么,给了丫鬟和面首一笔钱,让他们滚出去府去,几日后,继母发现自己床下居然有个被扒光被五花大绑的男子,那男子的衣物则都藏在了继母衣柜中,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继母房内抓奸了。
就算裴敬羽知道这是裴玉绯的睚眦必报,也气的半死,她继母也又惊又气,府内流言不止,三天两头她衣柜、床下就有男子亵裤鞋子,气的发了急病,没丢了命却丢了神志,疯疯癫癫被关进了小院。
裴敬羽真觉得这女儿就是老天爷给他们裴家的降头,这些事情对于他的名声影响太大,他死死瞒住,以至于长安城居然没几个人知晓这裴六娘。
裴玉绯在继母疯了没几日就以去行归于周办事为由,离开了本家。
她途径山东,以咏诗为由,在洛阳牡丹花季大办世家少男少女之间的聚会。聚会请帖上以艳诗为暗示,邀请的又都是当年那一圈乱七八糟的男女,各个都带着歌妓男宠来了。裴玉绯只带了迥郎一个人,饮到一半,到少年少女们开始准备用五石散的时候,提前说不适退了。
而就在她前脚刚走过没多久,王氏少年和当年强占她的世家子,好似酒中早就被下了过量的五石散,开始在场上语无伦次脱起衣裳,而后侧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男宠,就在众人面前,轮番摁着把这两个世家少年给轮了。
传言当时场面大乱,有人想拦,那些男宠却好似会武,拨开旁人,将琅琊王氏那个娶了别家妻的少年,干到痛哭流涕求饶。
裴玉绯在山东到建康奔走这段时间,却发现她阿耶似乎想要扶持裴祁来打压她,也更多的让裴祁与行归于周联系,再加上裴祁明明当年学识差她一头,却因为能入国子监,没两年考出了状元名头来,更是鹏程千里。
她再怎么有能力,与男子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也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