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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2 / 2)

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清醒着,直到老头将前车的芦苇席子全都抱下车,走到后车,看见了顺着席子滴下来的几滴血。他吓得一把掀开芦苇席子,就看到有个身着深青色圆领长袍的年轻男子倒在车内,他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手捂在自己腰腹的伤口上,睫毛动了动,用极其蹩脚的方言道:“求你……救救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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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是深夜才从王禄手中收到回信。

与他寄走的一道长长卷轴不同,回信简直就像是两个月剂量的药材纸包,绳索连着四五个一串,沉甸甸的放在了他桌案上。

王禄看着那一串纸包,也有点惶恐:“圣人,这、这有点不对啊,是不是下头人送错了?”

殷胥也有些无所适从:“不可能,现在信件消息的行路都是有迹可循的,各处都要画押,更何况我说了她那里寄来的东西都是要优先——”

王禄:“但要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儿怎么办,要不让奴来拆。”

殷胥瞪了他一眼:做梦吧你!你还想第一个拆她的信?!

他道:“不必。你先下去吧。”

待下人都退出去的时候,他才把自己把旁边几个桌案上的灯烛都拿过来,想要拆开最上头那个纸包,却又觉得自己这身衣裳袖子太宽,会碍事,急急忙忙回去换了件窄袖的外衣,才又坐在了桌案前。

这段时间收到的军信都是捷报,单从军信中,他也猜得到崔季明如今行进到哪里,打赢了谁又凯旋归营。从一开始大破于仲世在成武的主力,到后头宋州驻守的步兵向东推进,虽不能说是势如破竹,但基本也都是胜利的局势。

殷胥几乎是整个朝堂上最担心前线的人,他每次收到军信,心就往下安了几分。然而崔季明或许因为不是主将,并没有像前世那样将行军计划和见闻来寄给他,殷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想着,扯开了上头第一个纸包。

两层纸包着,他一下未抓紧,一大堆泥土小石块从里头掉出来撒了满桌,其中还滚落出了一个木塞小瓷瓶。殷胥满脸呆滞,就看着干了的泥巴掉在他墨玉砚台和袖筒里。

崔季明为什么要给他寄土来啊?!

他扒拉了半天,也没找见里头有信件,瞥了一眼手里皱皱巴巴的纸包,才发现她居然就把信写在了这背面。殷胥连忙拨开那些土渣,展开信件,凑在灯前,仔细辨认着她那潦草到不像汉字的字体。

“到了虢州,虢州这地方也没啥特产,就算是有什么烤鸭烧鹅之类的,我也没法给你寄回去。一路上累得够呛,阿公简直把人当狗,连打盹都是在马背上的。也是我好久没出去打仗,变得懒散了,腰背也跟着痛得厉害。”

“想着你当时你从凉州骑马去大泽附近,累的腰酸背痛,还不好意思说,我感觉我已经退化到快跟你差不多的水平了。不像当年某人有人给揉腰这等无上待遇,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只能在床上趴的像个僵尸一样来缓解了。”

“唉,都是废话,本来想扔了算了的,但有写着几个字的空档也不容易了。你光说让我给你寄信,没跟我说把信给谁才合适啊,我只能先留着,等什么时候你信来了,我再一并寄出去。至于特产,也算给你带上了。附赠虢州黄河边泥沙一捧,迎春花三朵,狗尾巴草两根,一小瓶黄河水。你闻闻土味儿,看一眼黄河水,摘两把草,也就算来到了虢州了。”

什么?殷胥这才扒拉扒拉土渣,找见了两三朵沾满土的蔫的不成样的迎春花和狗尾巴草……

望着自己桌案上一滩泥土,她还去挖了两铲子土,装进纸包里,然后因为寄不出去还一路带在身边,继续往东走么?

她、她到底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啊!

殷胥想让下人把这些土渣给清扫了,又想着某人可能在短暂扎营的休憩时间内,连忙摘了两朵花花草草,合着土渣装进纸包内,或许策马跑了一圈路才取到的黄河水,全都给打包塞了进来。

他又舍不得扔了。

或许连笔墨都难得,她可能问哪个写文书的随军官员借了笔,摊开草纸垫在膝盖上,靠着篝火,乱七八糟划拉出一封信来。

原来到了虢州,她就开始惦记着给他写信了啊。

殷胥想笑,却又觉得心里头暖暖的。他能想象到某人用毛笔那一端搔头,毫无耐性,愁得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的样子。

他把那封信展开放在一边,将土渣扫成一堆包回了纸包里,嗅了嗅,也没感觉出来虢州的土跟长安的有什么不同的味道。

后面几包“特产”大抵都差不多。有她向武牢的百姓买来的黄豆,告诉他泡在水里可以长芽,尝一尝武牢的豆芽好不好吃;有汴州不知道哪儿讨来的杞县酱菜,装在小瓶里过了这么长时间,味道早就一言难尽了。从行军路上猎到的公鹿的一截鹿角,到杀了于仲世的那根箭矢的箭头。

她就像是个捡破烂的,把沿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全都包在这里头,信上倒是没有说什么情话,连思念二字都未曾出现过。

殷胥知道她是和他不太一样的人,她觉得说这种话太令人牙酸了所以才不说的吧。

直到最后一包,总算是有一封单独的信折在里头,应当是她收到他的信后,好好坐下来铺纸磨墨的回信。

此时殷胥的桌案已经堆得像个杂货铺了。

他展开信,瞥了一眼,才扫了中间两行,立刻又合上信,捏着信纸傻傻愣愣的,脸上慢慢涨红起来。

殷胥觉得自己不能再坐在这桌案上看这信,从远处起身,身上掉的土渣也窸窸窣窣落在地上,他没有叫下人,自己拿了一盏铜灯,走到床边去。

简直就跟前世偷偷翻看信件那样,他拿了被子蒙在头上,才映着灯火展开信纸,上头前几行还算不太胡言乱语:“以后写这种信,就直接省略到前面那些什么朝政的内容,这种前戏不要也罢。不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了,写这种东西你难道没在大兴宫内直接羞死过去?要是让人家截获了这信,发现圣人与前线的朝廷官员通信,写的都是‘我想跟你困觉’这种话,咱俩也就等着被唾骂千古吧。”

第190章

别说是如今了,送走那封信的如此长一段时间内,他每每想起自己竟然还真的一时冲动,写得如此……露骨,他就想以头抢地死了算了。

这种状态已经蔓延到,他随时随地只要想起崔季明会看到他写的那些字,就想以手掩面,钻进地缝。让时间再跳回几个月前,他绝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

现今看到她回信里小小的嘲讽,他手将信纸扣过去,扑进枕头里,发出想死般懊恼的叹气,狠狠的揉着脸。

殷胥觉得自己是没法连贯看完她回信的。

不单是因为要把美食留着慢慢一口口吃的不舍得,更是因为他怕自己心头跳得太快,一口气看下去能死在信前。

往后看去,她写道:

“什么叫我不是那样子,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我摆不出那姿势来。我在马上倒着劈叉再来转体三周半都能做到呢。别用你那点可怜的见识来想象我。再说本来我就该教你,奈何某人太过要脸,不许我乱动乱说,要不然早成了。不过你年纪还轻,干嘛那么急,要让别人知晓了,怕是说我老牛吃嫩草。”

外头似乎传来了某个下人走过的声音,殷胥看的本就心里发颤,一点动静也可使得他惊到合上信装睡。然而下人走过,并不敢推门进来,他心里把那句“你怎知道我摆不出来”,翻来复去的想。

她腿很长,腰也窄,纵然身上有薄薄的肌肉,但也很柔韧……头发垂下来刚刚碰到肩膀,汗湿的发丝会贴在面颊上。

他忍不住要想,却越想越不敢想。

殷胥手指再度展开信纸,侧脸躺在软枕上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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