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也不知道他是也想吃呢,还是单纯看不过她怀念的样子想找来给她。
崔季明干过的更坏的事儿,她都不忍心承认那么欠扁的事情是她做出来的。
殷胥吃不得辣,她偷偷将辣椒粉夹在她每日带去的糕点里,殷胥只咬了一口,才咽下去便咳得脸通红,扶着桌子拼了命的要去找水,崔季明笑嘻嘻的站在一边,拿着一壶冷茶,就是不给他。
殷胥气的难得开口叫她名字,起来便要抢,崔季明逗了他半天好歹将冷茶倒给他了。
却不料殷胥手上沾了辣椒粉,他没有在意便去揉了眼睛,崔季明还没来得及拦他,就看着他捂着眼睛疼的蹲在地上了。
他竟将这笔账也算在了崔季明头上,一个下午红着发疼的眼眶,托着腮偏头,就是不再理崔季明。以前虽二人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但崔季明做个什么鬼脸动静,他都会抬头看他。这回是她去拽他袖子,他都一把抽走,干脆将笔墨全都拿走,缩到另一张满是灰尘的小桌上去写字。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置气,崔季明跟他回了东宫,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说好话才哄得他没将单方面冷战持续到第二天。
但崔季明也没老实太久。弘文馆的小院落,下雨时有青蛙蹦到长廊上,殷胥有点讨厌那种粘粘糊糊的东西,他每次抱着书走过,都小心翼翼的避开每一只随时可能跳起来的青蛙。
崔季明也见过那青蛙不小心跳到了他脚背上,殷胥整个人僵在廊下,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方式让这位端坐在他脚背上的青蛙大爷离开。幸而那青蛙也不觉得他脚背上是多舒服的地儿,两下又蹦跶走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竟然偷偷抓了几只青蛙,放进了殷胥收拾好的书袋里。
直到殷胥回到东宫,抽出书册,发现几只脚上还沾着泥土的青蛙从袋中跳出来,大眼瞪小眼的在望着他——
崔季明还正在屋里换衣裳,门就被猛地推开,她吓得魂飞魄散,拿着手边的衣服就往头上套,两手抱臂,然后就看着殷胥面色阴沉朝她的床大步走来。
崔季明惊恐:“卧槽你想干啥?!”
殷胥抬手就将书袋倒过来,里头的青蛙噼里啪啦掉了她一床。
殷胥:“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
紧紧护着胸口的崔季明艰难的点了点头。
殷胥没好气的将书袋仍在她桌子上,转身就走。
崔季明傻愣愣的看着他背影潇洒的离开,才松开手,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几乎能透点的白色中衣,殷胥竟然根本都没在意这些?
不过,崔季明也要承认,这几年来天天欺负他玩,殷胥也变得越来越有生气了。他话也多了些,会置气也会将高兴表现出来了。崔季明也渐渐能把握住他许多细微的小表情。
她想着这些,偏头翻着手里两页书。已经过了年,她都虚岁满了十七,她计划过了正月就去从军,这弘文馆读书也快到了头。听闻何元白先生看了殷胥写的几篇策论,说他有些文采,要他跟着鸿蒙院去上课,两人单独呆在这藏书阁的日子怕也是没几天了。
身边殷胥放下了笔,居然主动跟她说了话:“你在看什么?”
崔季明随意翻了翻:“诗经。这句诗……你知晓意思?”
殷胥偏过头来看:“行归于周,万民所望?这是首战乱后感怀故土的诗,大概百姓向往回到昔日的西周,希望以前的礼仪和昌盛能够恢复当年的盛况。”
崔季明:“这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暗示的意思。”
殷胥侧头看她的眼:“暗示?这要考虑场面,你在哪里听人提起?”
崔季明看着他澄澈的目光,只道:“随口一问而已,总觉得万民所望的话,大逆不道了些。”
殷胥似乎因为崔季明肯问他跟诗书有关的问题,显得有点高兴,道:“不能用如今的行事来想,这是一千年前的诗句。那时候各国分立,百家争鸣,并不是只有一个皇帝,天下也更随意自由。”
崔季明偏头思索了一下,道:“怎么,你看起来挺高兴的。”
殷胥叹了口气:“你肯读书啦,一点也很好。”
崔季明凑过来:“你要是高兴,就告诉我嘛。你就说话啊,否则我每次都要从你那张脸上猜,很费力的。”
殷胥对她忽然凑上来的行为也不知道往后躲,他呆呆的望着崔季明的双眼,半天道:“我有点高兴。”
崔季明笑了,她笑起来就跟怀拥天下般自信爽朗,伸手捏了捏殷胥的发髻,道:“乖。”
殷胥转头收拾了东西,崔季明愣了:“今儿竟然不用功了,这么早回去?”
殷胥却将书袋收好,定定道:“我们出去玩吧?”
崔季明:“啊?”
殷胥:“现在宵禁也几乎是虚设了,咱们先别回宫吧。”
直到半个多时辰以后,二人坐在平康坊街角二层小楼的隔间内,崔季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殷胥头回听人家报菜名,听得津津有味,崔季明只好笑着说没听清楚,让人家再报一遍。
殷胥随着那河南口音的小二,偷偷嘟囔学着念。
长安城的专门吃饭的酒楼不多,夜里来玩大多是来平康坊。
平康坊虽然算得上是红袖娘子夜间营业的地方,但实际更是长安城聚会玩乐最主要的地方。多人的游戏、饭局都是要由名妓们主持,她们会组织游戏,说话得体活络,基本就是做玩乐的庄家,摇摇筛子倒倒酒。
但因为世家子来往的太多,美食美酒大多也都出现在这里。
两人坐在屋内,窗开了窄窄一道缝,因无风,屋内燃着细炭火盆,纵然是正月里也不太冷。
崔季明要了一壶甜酒一壶石冻春,给殷胥斟上两杯。他又好奇,又坐立难安,接过酒盅小小的抿了口。甜酒有很欺骗人的甜度,殷胥倒是没有皱眉,他如同喝糖水似的一杯又一杯,他面上不显红色,崔季明以为他很能喝,却不料前头两道小菜刚上来,殷胥已经托着腮,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发呆了。
崔季明笑了,她才刚喝个开场,便坐过去,将难得不正襟危坐的殷胥扶正,笑道:“我以为你很能喝呢,怎么晕了也不知道说句话?”
殷胥整个人都坐不稳了,他半个身子倚在崔季明的胳膊,嘴里小声念叨了两句。
崔季明笑着低头:“什么?”
殷胥抬头,崔季明晃了晃神,她差点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能被套进他瞳孔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