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道:“半截山药扔了便是,好歹是个国公府的人,你抠的有几分我的风范了。”
她也不痒了,捏着筷子把滚烫的菜往嘴里甩,眉头间都是偷懒的得意。
言玉也怪委屈的挤进小厨房的狭窄座位间,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情颇佳道:“崔公来信,已经到了商州,预计这几日便能到达长安。”
崔季明手一哆嗦,一片山药糊在了下巴上。
言玉笑:“您几个妹妹也跟来了。”
崔季明揭下来那片山药,捂脸哀叹一声,她混账爹崔式要来长安了,她感觉人生都没有曙光了。
言玉笑道:“等到了那日的早晨,您要去城西安化门外迎接您阿耶,到时候崔家本家也要派人过去,估计到时候您也要随着一同进长安本家一趟。”
崔季明简直想死了……
长安崔氏本家,乌泱泱一大帮亲戚啊。她连称谓可都叫不上来啊!
崔家那帮人,一个个都是世家风度的典范,站在那里便是“清贵”“风骨”,又是还有长房一家几位堂叔和无数兄弟姐妹。
言玉看她没胃口的样子,不忍道:“你又不会输给本家那些郎君几分,好好打扮些,你阿耶也是好一段时间不见你了,一定高兴。”
崔季明摊在小凳子上,哼哼两声:“我怎么让他高兴,穿个小粉裙,还是扎俩红头绳?再说就咱俩这穷酸样子,去见崔家那一帮耀眼的亲戚。”
言玉这样,堪称“清贫”。
崔季明整天穿金戴银,俩大金耳环挂在脸边,倒是“富贵”。
他们俩人组在一块,勉强拼出个崔家的“清贵”。
言玉道:“你若是露了怯,旁人家的少年也就没活路了。”毕竟崔季明在长安这一代的少年里,各个方面都会是最受人瞩目的那个。
崔季明却没接这句话,闷头扒拉起来了饭菜。
与此同时,虚弱地半躺在床上的殷胥强撑着直起身来。
屋里光线昏暗,矮脚床板上只有一床薄被,床头摆着铜盆与干净巾子。望着这狭窄昏暗的房间,殷胥也知道自己被送回了三清殿。
他的腿如今动弹不得,却不算状况糟糕。
崔季明的马蹄快要踩下来的时候,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虽然没有完全躲开,却应该也没有被踩断腿。
太医署的人给处理过了伤口,将养一段时间就好吧。
一张小脸从开着的门边探出来,殷胥看到便唤了一声:“嘉树。”
嘉树这才走过来,他个子瘦小,皮肤白皙又圆眼小脸,活像是个小姑娘。
脱下了骑服换回了一身玄色白边道袍,脸上似乎还有泪痕:“胥哥哥,你这会儿又能说话了。”
殷胥这才想起来,这时候的自己在外人眼中痴症时好时坏,便点头道:“恩。”
他一向话少,可嘉树却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告状精。
嘉树扑过来,压得殷胥闷哼一声,说道:“胥哥哥,今日皇后说了,要将我们都接出三清殿去。皇后娘娘还选了我,说要我去到她宫里头,认她为母!”
殷胥怔了怔。
嘉树以为他又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殷胥心中几乎惊骇万分,却是因为,上一世被皇后选着养到膝下的——是他!
就是因为他做了嫡子,才有了他被宦官当做傀儡登基一事!
太子泽年轻便早逝,同处于皇后膝下的修继任太子位,专权的宦官杀死皇帝与修,逼着仅剩的养在皇后膝下的嫡三子殷胥登基。
而这个嫡子的位置,却如今落在了嘉树的头上。
只不过是茫然间回到十几年前的第一天,却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
是否当年一事本就是个巧合,回来之后的一点行为便引起了重重反应,将巧合从他身上移开。
殷胥惊骇之后,却渐渐平静下来。
既然这一世什么都会改变得如此剧烈,那么他是不可能避得开的,与其说是懊恼,还不如说是兴奋,这一点关键不同,日后便能有更多的不同,或许大邺会走向完全不一样的路子。
更何况,他更笃定的是,这不是什么人生回顾,这是他正儿八经的回来了。
连腿上疼的都真实无比。
他看了嘉树一眼,心道:嘉树能不能别骑着他那条伤腿了,崔季明没给踩断,这小子是要给坐断啊。
殷胥实在没有办法,拽了他胳膊一把,嘉树被拽的整个人往他肩上扑过来。
这一下拥抱,使得嘉树如乳燕归巢。
殷胥正想推开这个小哭包,嘉树却狠狠抱住了他,放肆哭了起来:“胥哥哥,你也舍不得我么!我也不想离开这里,离开大家!呜呜呜我不想走!”
殷胥心道:……没人舍不得你。
跟着皇后娘娘吃香喝辣还不愿意,非要在这贫民窟三清殿里玩患难兄弟见真情?
嘉树在三清殿的时候,和殷胥一直也算是关系不错,他哭着摇头:“我好怕。我可是要跟太子与修生活在一起了。今日扬言要打你,将你推下马的不就是修么!”
二殿下修以为是殷胥会养到皇后膝下,便这么对殷胥,若是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嘉树哪里还有命可活啊!
这倒是不用这样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