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刘彦直被请进花园,经过长长的汽车道,两旁绿草如茵,整个花园占地起码几万平方米,这些土地如果能留到一百年后,价钱不可想象。
周嘉睿晾了他很久才来会客,见面瞄了刘彦直一眼:“你是孙文的信使?”
刘彦直道:“我和孙文没关系,我是为了其他人而来。”
“哦?”周嘉睿笑笑,“你竟然敢骗我,说道说道,如果不让我满意,你可就有大茶包了。”
周老师翘起二郎腿,叼着雪茄烟,嘴唇上两撇漂亮的八字胡,看起来傲慢的不像话。
“你好歹是江大历史学硕士,就不要说洋泾浜英语了吧,我都替你丢人。”刘彦直道。
周嘉睿如同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你你,你究竟是谁!”
“你还记得翠微山上的刘彦直么?”
“我我我,我不……我记得,那又怎样?”周嘉睿白毛汗都下来了,他最怕的就是穿越者找上门来,坏了他的好事。
“别怕,我是替刘彦直来的,他现在执行另一项任务,手头有点紧,找你来打秋风的。”
“打秋风,好说,要多少?”周嘉睿恢复了神气,拍巴掌叫佣人进来:“让斯蒂文把我的钢笔和支票簿拿来。”
“不,我不要支票,只要庄票和银元。”刘彦直道。
第三十九章 买凶者
这年头,支票和庄票在使用上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在实际操作中各有千秋,比如周嘉睿要开的支票是香港汇丰银行上海分行发行的,这家银行可了不得,清政府赔偿庚子赔款的款项和一般性外债都经过汇丰处理,清廷总税务司收取的关税也存在汇丰,整个上海滩金融业的库存银两里,汇丰占了接近四成的比例,但在民间经济往来中,汇丰的票据还是不如民间钱庄的庄票好使。
庄票就是钱庄应顾客要求开具的支付票据,流通范围不广,但是信用度极高,比洋人银行的支票还好使,别管是什么人拿着庄票去钱庄兑付,只认票不认人,所以有些江洋大盗绑了肉票之后索要赎金,不要钞票不要银洋,只要庄票,可见庄票之坚挺好使。
说到银元,现在大清国还是银本位,市面上流通的是墨西哥鹰洋,英国站洋和美国银洋,清政府的光绪元宝发行量不大,民间已经不大使用成色差,不方便交割找钱的银锭子,只有钱庄和衙门还收银锭子,乱七八糟的标准令人眼花缭乱,远不如外国银洋好使。
周嘉睿立刻让下人捧来二百枚站洋,一张一千两的庄票,问刘彦直:“够用么?”
刘彦直拱手道:“够了,多谢。”
周嘉睿道:“好走不送。”
刘彦直也不和他多说,离开了周家花园,着手准备回陈永仁的湖南老家。他却不知道,周嘉睿派来的密探正在悄悄打听他的事情。
周嘉睿最担心的就是以前的老同事找上门,他知道历史不容篡改,自己仗着精通历史,钻营暴富,但向来注意不干涉历史进程,兢兢业业干了十年,该来的还是来了,给了钱他也不放心,派出手下保镖跟踪调查。
保镖也是青帮中人,和法租界的这些地痞流氓包打听熟得很,他看到刘彦直进了天宝旅社就知道麻烦大了,天宝旅社可是革命党的大本营,进出这里的大都是反清义士,动辄弄个炸弹啥的,一般江湖人都不敢招惹。
一帮眼线在天宝旅社盯了很久,也没发现刘彦直和其他人联络,保镖回禀张老爷,周嘉睿思忖片刻,认为事情败露了,但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现在变卖资产,潜逃到欧洲隐姓埋名,尚能保住这些年的辛苦积累,只是方兴未艾之时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二十世纪初的世界,搁哪儿都不如在上海痛快啊,冒险家的乐园,只要有胆子有谋略就能发大财,大大的洋财,钱多的数不清的程度,而这一切,随着一个陌生人的拜访即将终结,周嘉睿不愿意服输。
他坐在摇椅上,看着自鸣钟一秒秒的走着,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终于做出决断,找几个身手好的,把那个不速之客干掉,至少能保证自己十年无虞。
周大买办发了话,下面人自然尽力而为,清朝末年的上海滩鱼龙混杂,混乱不堪,别说弄死一个住在租界的华人了,就是弄死个把英美法德等列强国籍的洋人,工部局巡捕房也只能干瞪眼。
……
七月末,刘彦直带着小陈子锟离开了天宝客栈,他并没有去和陈其美辞行,只是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带孩子前往南方学武,半年到一年就会回来。
刘彦直依然是长衫布鞋打扮,夹着一柄油纸伞,提着皮箱,身后跟着小陈子锟,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十六铺码头,去南方走水路比较便捷,先去香港,再去佛山找黄飞鸿拜师,然后再去湖南,这是他的如意算盘。
黄包车夫拉着父子俩向码头走去,路上忽然拐进一条狭窄的弄堂,把车往后一掀,父子俩摔倒在地,就听到一阵风声,几根木棍劈头盖脸砸下来,弄堂口处,两个地痞手插在小褂兜里,叼着烟守着,不让人进来。
刘彦直借用的陈永仁的躯壳,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地,三两下就被打到,反而是九岁的小陈子锟颇有战斗力,到底是霍元甲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打起架来不要命,但毕竟人小力不足,在踢了两个人的裤裆之后,也被制服了。
“小赤佬,下手尕狠。”毛贼们猛踢了小陈子锟几脚,但他咬着牙不脚疼,一副小硬汉的表情。
“兄弟,求财的吧,包袱里有银洋,尽管拿去,莫要害命。”刘彦直从容道,他知道被人盯上了,一般来说,贼人是不会弄出人命来的,没那么必要。
几个贼人从包里搜出银元和钞票,塞进自己口袋,却并不打算放过爷俩,他们居然拿出了麻袋,刘彦直顿时明白,这是要把父子俩装进麻袋丢进黄浦江喂鱼。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陈其美知道么?李征五知道么?”刘彦直急忙拿出几个大人物的名头企图吓唬对方,但对方毫不在意,也不说话,用麻绳将他俩捆得死死的,嘴里塞上破布,丢在黄包车上,抄小路直奔江边。
刘彦直拼死挣扎,却无济于事,他不怕死,因为他已经死了,这回死的不过是陈永仁的肉身而已,但儿子才九岁,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着,要好好活着,做出一番惊天伟业来才行。
转眼到了黄浦江边,几个毛贼将两口麻袋搬上舢板,向江心划去,刘彦直就听到他们在说话:“先扔大的还是小的?”
“先扔大的吧。”
一秒钟后,装着刘彦直的麻袋就被抛到了江中,大概是麻袋上加了石头,进水直往下坠,刘彦直绝望了,因为儿子马上也会被丢下来,愤然中他似乎感觉灵魂要破壳而出,双手一挣,麻绳寸断,整个人向上窜去,直冲水面。
毛贼们正打算把小麻袋往江里扔,就看到一股浪花冲出水面,刚才那人居然破袋而出,直愣愣的悬浮在空中,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冷冰冰的让人浑身发毛。
“谁派你们来的?”刘彦直问。
毛贼们被这个妖孽彻底震慑住了,谁也不敢胡扯,当场报了一个名字,是个巡捕房的包打听,刘彦直听了点点头,挥手掷出几个光点,他无意中做到了能量外放,正好拿着几个不开眼的练手。
几个毛贼被他射中,浑身僵硬又不死,眼睁睁看到刘彦直落在舢板上,解开麻袋放小陈子锟出来。
“孩子,这几个人想杀咱们,你说能饶了他们么?”刘彦直问道。
“不能!”小陈子锟满脸恨意。
“怎么办?”
“把他们丢下去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