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受到极大惊吓,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全说了,他们属于元朝军队中的汉军部队,受汉军元帅张宏范的统领,此前张元帅已经歼灭了宋军陆战主力,生俘了文天祥,汉军中的骑兵很少,他们是前锋斥候,负责清扫陆地上的宋军残余。
“这就是你们的战果?”刘彦直厉声质问,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战马,每匹战马的马鞍上都挂了或多或少的人头,军中向来以首级论功,但这些人头看起来并不都是军人,更像是被冒功屠戮的百姓。
猴子看出刘彦直的愤怒,从背后一棍再过来,将俘虏打得脑浆迸裂。
“你这猴头,杀心太重了!”刘彦直呵斥道。
猴子毫不在意,抓耳挠腮,将这种斥责视为对它的表扬。
刘汉东收拢了几匹战马,又从尸体上扒下来盔甲兵器,那些无辜死难者的首级也尽数收拢,挖个坑掩埋,一群人站在坟前默哀。
“我们去翠微山。”刘彦直终于做出了最合理的决定,翠微山所在位置并不在南宋境内,属于已经被元朝征服的前金国领土,不属于战区,相对安全,在那儿守株待兔静候时空警察的到来,总有办法回到基准时空。
一行人默默上马,向北进发,漫漫长路,越走越心寒,因为所到之处杳无人烟,所有的村庄都成了废墟,路边有无人收敛的尸体,野狗在田地里狂奔,元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的十室九空,惨烈残忍程度远超后来的清军。
党爱国骑在马上,慢慢讲述着这段历史,虽然都是陈词滥调,但亲眼目睹之下依然令人发指,元朝统治期间,残酷对待汉人,将人分为四等,最高等级是蒙古人,第二等级是色目人,第三等级是汉人,也就是金国统治下的汉族人,第四等是南人,也就是南宋的臣民,南人地位最低,人命只能抵得上一头驴的价钱……
刘汉东怒道:“别让我看见什么蒙古人色目人还有汉奸,见一个杀一个。”
“元朝不也是中国的一个朝代么?”甄悦忍不住出言反驳,“我们单位组织看过歌剧《钓鱼城下》,演的是元军主帅蒙哥为了救汉人小孩,被钓鱼城的宋军打死,演的可感人了,五十六个民族都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你们这样说是破坏民族团结。”
党爱国一笑:“甄警官,你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你的思维方式,如果你看到一部电影,讲的是松井石根在南京城下为了救中国小孩,被中华门上的国民党军队打死或者打伤,你会感动么?”
甄悦道:“我又不是脑残,感动个毛,日本人和蒙古人不一样,又不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
大家侧目看着甄悦,心里想的都差不多,这姑娘不是脑残还能是什么。
“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是清末时期梁启超提出的,之前是没有这个说法的。”党爱国继续给她科普,“少数民族杀起汉族人来可不讲民族团结,远了不说,同治回乱你知道吧?”
甄悦茫然摇头。
“这个历史书上不讲,咱们党也不宣传,你不知道很正常,我就不展开说了,不然你又说我破坏民族团结。”党爱国道,“我就说最近的事儿吧,也就是三年前的事儿。”
“三年前怎么了?”甄悦很纳闷,“没听说新疆发生什么大事啊。”
党爱国一笑:“我说的是咱们所处这个时空的三年前,也就是1276年,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他们几个南宋文武大臣带着小皇帝躲到福建泉州,泉州市舶司的头头叫蒲寿庚,是个藩客回回,也就是阿拉伯人,大家都知道阿拉伯人做擅长做生意,蒲寿庚的祖辈就是乘坐海船来泉州做生意,然后留下来发展的,南宋朝廷对他们毫不歧视,而是非常讲民族团结,把市舶司给他们家管理,每年收入何止亿万,拥有大批海船,南宋覆灭前夕,原本指望依靠蒲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么?”
大家都不说话,只有甄悦懵懂的摇着头。
“蒲寿庚背叛了宋朝,投降了元朝,杀掉泉州城内淮军、宗室上万人。”
甄悦张大了嘴巴:“好残忍。”
“如果说为了保证自己家族的利益,那么投降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杀了那么多人,只能说明这些人对宋室从来就没有忠诚可言。”党爱国说,“这算是他给蒙古人的投名状,整个元朝统治期间,蒲寿庚家族依然掌控着泉州市舶司,但是到了元末,报应就来了。”
“怎么个报应?”大家都听得牙根痒痒,迫切想知道下文。
“汉人重新掌权之后,泉州蒲家被屠戮殆尽,蒲寿庚的遗骸也从坟墓里挖出来,丢进猪食槽里羞辱,藩客回回沦为下等人,不得参加科举。”党爱国耸耸肩膀,“正义或许迟到,但从不缺席。”
“不行,我现在就想去泉州,杀蒲寿庚全家。”刘汉东脾气暴躁,已经按捺不住。
第二十九章 一念之间
刘彦直当然不会允许刘汉东意气用事,冲到泉州去大开杀戒,那样做除了能逞一时之快,全无用处。
对此刘汉东很不满,他说:“直哥,你变了,那个快意恩仇的你上哪儿去了,现在变得像个政委,只知道顾全大局。”
刘彦直道:“好吧,我放你去泉州杀蒲寿庚,你杀得了么?”
刘汉东哑口无言,以他的本事未必不能杀得了蒲寿庚,但肯定无法全身而退,他敢口出豪言壮语,就是仗着有刘彦直背书,既然直哥不愿出头,他也只能含恨忍下这口恶气。
其他人虽然心情沉重,但都能接受现实,崖山之战是历史事实,虽然惨烈至极,但汉人并未从此亡国灭种,再过五十年,安徽凤阳将会有个叫朱重八的人诞生,汉家衣冠将会在此人手中得以恢复,再过七百年,汉人建立的国家将会再创汉唐盛世般的辉煌,而成吉思汗的子孙依然回到苦寒大漠,靠放牧牛羊,出卖矿藏为生,所以,替古人担忧是没意义的。
阿布凯在空中翱翔,刘彦直能借着海东青的眼睛观察敌情,避开元军的哨卡游骑,这样就少不得要绕路,走到天黑也只走了五十里路,大家腹中饥饿,却找不到村庄落脚,也找不到果腹食物。
初春的岭南,夜里还是有些寒气逼人的,穿越者们点燃篝火围坐四周,一个个饥肠辘辘,肚子里的咕咕声此起彼伏。
左慈虽然和大家一起行路,但依旧我行我素,他不管旁人饥饱,自顾自打坐去了,刘彦直本想拜托他施展法术搞点吃的,见这架势也不好开口,左老丝儿不食人间烟火,就别麻烦他了,于是只借了乾坤袋,飞到最近的大城市采买食物,一时间感觉自己很像西游记里的大师兄,动辄一个筋斗云飞出去采摘瓜果梨桃给师父和师弟们充饥。
刘彦直向东北方向飞去,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是广州,记忆中的广州是一座巨型城市,北上广一线城市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即便是宋末的广州也应该是一座大城市,但是等他飞临城市上空却发现广州城池极小,正是掌灯时分却黯淡无光,只有城池中心的官府衙署灯火通明,按下云头再看,城头上挂满人头,血迹已经干涸,城内超过半数的宅院空无一人,随便寻一家进去,却发现院子里横卧着几具尸体,想必都是被抢劫的元兵杀死,刘彦直不忍心,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将这一家人合葬了。
再去隔壁,同样的全家遇害,男主人仰面朝天倒在院子里,一道深深的刀痕从肩胛骨劈到腰部,右手中还紧紧握着餐刀,双眼大睁死不瞑目,刘彦直进了厢房,看到更加惨不忍睹的一幕,一女子横死床上,血肉模糊,死前想必经路过非人的折磨,床头还有一具婴儿的尸体,遍地都是皮靴脚印,这是凶手们留下的足迹。
刘彦直再次挖坑埋葬尸体,他开始理解文天祥为什么誓死不降,崖山二十万军民为什么宁可投海自尽也不愿忍辱偷生,因为这是血海深仇,这是奇耻大辱,这是不甘心不认输,这是每一个有骨气有血性的人的选择,崖山之后无中华,就是因为有骨气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的尽是胆气尽丧、懦弱无耻之辈,而华夏文明在崖山之后经历了一次近乎灭绝式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虽然百年后明朝恢复汉家正统,但也及不上宋朝时的辉煌了。
再往后,满清入关,中华文明再次倒退,直到鸦片战争被人用火炮敲开了大门,中国又一次进入了衰退期……想到这里,刘彦直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这批有骨气的宋人没有被歼灭在崖山,而是辗转去了海外流亡,建立起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国家,若干年后凭借坚船利炮登陆广州,登陆大沽口,就像英法联军做的那样,用热兵器横扫蒙古铁骑,以高级文明的实力碾压一切,那么历史将会彻底改变,或许明朝就不存在,满清鞑子也成不了气候,这就不是蝴蝶翅膀的扇动了,而是一场时空飓风,基准时空的一切都会受到影响,或许未来公司不存在,姬宇乾也不存在了……
当然,抵抗组织的这帮人也会成为无根之源,基准时空没有他们生活过的痕迹,大家都会变成时间长河中的浮萍。
还是想想怎么打发这顿饭吧,刘彦直用力驱除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他不敢继续挨家挨户的搜寻了,满城尸体不知道埋到哪一天,他直奔城池中央的衙门而去,那儿肯定不缺吃的。
广州城的衙署已经成为蒙古人的行营,院墙外站满汉军士兵,持刀提盾,昂首挺胸,屋檐下挂满灯笼,不时有军官来往巡哨,一墙之隔,院内驻扎的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他们不习惯住屋子,在空地上扎着帐篷,彻夜喝酒狂欢,纵情享乐,蒙古士兵的外形非常醒目,和汉人差异极大,他们都是极其粗壮的汉子,个头不高,但身体宽厚,头上扎满小辫,头发油腻不堪,身上裹着肮脏的羊皮袍子,一群蒙古兵聚在一起,腥臊之气能把人熏个跟头。
可就是这帮野蛮的士兵,征服了几乎整个欧亚大陆,所到之处,无坚不摧,人头滚滚,蒙古人喜欢屠城,只要抵抗稍微激烈,城破之后必定杀光男女老幼,蒙古人席卷半个地球,是对文明的极大破坏,是开历史的倒车,如果没有蒙古人的野蛮征服,那么七百年后的地球会是什么模样?也许已经登陆火星了吧?
蒙古人的帐篷里有很多不着寸缕的女子,都是被劫来的良家妇女,外面那些汉军听着同族的女人被异族蹂躏,竟然毫无触动,依然是一副忠心耿耿为老大把风的姿态,这更让刘彦直坚定了看法,由着这帮鲜廉寡耻之辈将基因延续下去,中国还能好么!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火气,也不管找什么食物了,降下云头,拔出等离子火焰棒,径直向衙署大门走去,守卫的汉军大声喝问来者何人,刘彦直也不答话,一棒扫倒门前守卫,一场血腥屠杀开始了……
一炷香后,整个衙署内外已经没有活口,蒙古人全被杀了,汉军和被抢来的女子奴隶都夺路而逃,刘彦直出了一口恶气,去后厨寻了大批烤肉酒水菜肴,还是刚做好没动过筷子的,一股脑都装在乾坤袋里,打包带走,这回是向南飞行,他琢磨着兴许能在伶仃洋上遇到那个写下千古名句的英雄。
那两句诗叫做: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