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汪孚林不由得笑了,随即一抖衣裳下摆,就这么站起身来,“想当初明月能通过张泰徵知道他是张四维家的公子,又说是岳母当初陪岳父进京赶考候选,所以做了这么一本记录文武重臣以及家眷的册子,我就相信,她老人家做事绝对不可能出纰漏。她既然把这么一档子很可能酿成丑闻的事一直留到今天再掀,我又让此事在这个很恰当的时机一下子爆发出来,那还担心什么?莫非我还要担心岳母大人比我英明神武?”
“我娘又不在,听不见你这么夸她!”小北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就轻哼道,“娘之前听说你在文华殿三堂会审的那次,突如其来遇到别人借此弹劾首辅大人的事,就一直过意不去,毕竟她和爹都忽略了这种可能性,这次听说是把能撒出去的人手都撒出去了,在秦三娘那更是下了无数秦三娘本人压根不知道的功夫,就怕会有闪失。可你真的准备全都交给张泰徵和张甲徵,不告诉张敬修他们?自己也不插手了?”
“张敬修他们那儿,让人去捎个信就行了,至于我,当真不插手,我还要忙别的呢,你不知道吗,京城那些小酒肆小茶馆,这些天正在传辽东英雄传。”
有沈懋学这个大才子在,汪孚林理所当然地把小说版的辽东英雄传给交托了过去。至于那现如今叫做数来宝的山东快板编写工作,他就自己担当了,毕竟除了他没人会打快板,节奏究竟如何也得他亲自演示,初次示范时,险些没把一帮子人的眼珠子给瞪出来。而除却这数来宝版辽东英雄传,他还开发出了评书版,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他也不是那专业的,还想加上弹词版,就连沈有容这当事者都觉得,这是不是宣扬得有些过头,却被汪孚林给摁了回去。
“现在不流行做好事不留名,更何况你们难道不知道,就因为颁赐你们的时候每人发了一口刀,有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史又顶上了?不让别人知道你们在辽东流过的血,那不是人人都觉得你们这赏赐来得轻易?”
此时此刻,小北虽确定汪孚林确实更多的是顾着在民间给人造势,却不大相信汪孚林这信誓旦旦的不插手保证,只不过,她更加不安的是,自己回京之后什么都没做。因而,当这一次汪孚林提到前些天已经出嫁的史元春送来的帖子,请她去王家坐坐的时候,她忍不住有些犹疑。
“元春的太公公毕竟是王崇古,我若是刺探什么,她岂不会很难做?”
“你放心,我怎么会让你去闺中密友那儿刺探消息,不是平白陷人于不义?你对她什么都不用说,就当没事人,纯粹会友聊天,至于辽东的事,别人若是问,看到的你说,听到的就好比抚顺关外这些情形不必说。但是,你先回帖子和人商议日期,最好能挑准王世芳的事被闹到衙门,衙门做出相应反应之后。我记得岳母提过,王家长孙媳是葛氏,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的孙女……”
京师和南京一样,一座城池分属两县,西边属于宛平县,东边属于大兴县,这其中,大兴县衙因为就在教忠坊,南边是顺天府学,北面再过去两条横街就是顺天府街的顺天府衙,所以大兴县令可以说是在顺天府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相比什么附郭省城的县令都要难做。因此,哪怕大兴县令乃是京职,比天下其他地方的县令都要高出一品,乃是正六品的官职,人选仍然每每要经过上上下下各种权衡角力。
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县令和属官,可不论上官如何变动,这大兴县衙中的吏员以及三班衙役,那却是雷打不动的。所以,汪孚林既然撂下了让他们不得不记在心上的话,张泰徵和张甲徵也就只想着瞒过张四维和王崇古,其他那边就不得不动用身份开路了。于是,大兴县衙那边,他们派出心腹去一接洽,再许以重金,专司管着放告日接状子的一个刑房典吏立时打下包票,揽下了此事。
当身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令杨县尊坐在大堂上,看到那一张犹如花团锦簇一般的状纸之后,原本还老神在在的县尊大人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竟然是状告如今已经进了都察院正试职御史的王世芳!说他当初于应考之际骗取秦三娘钱财,事后更是冒充三甲传胪汪孚林!放告牌那边守着的差役全都是死的,这种状子怎么问都不问他一声就收进来!
这要只是前半截,那顶了天一个风流官司,他受理又或者压下都无所谓,受理那是他明镜高悬如同青天,压下那就是给王世芳一个面子,可多了后半截,那性质恶劣程度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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