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吃个鸭血粉丝汤居然能碰到个大名人?是同名同姓还是真的就这么巧给自己撞上了?
虽说汪孚林这两年也算见过不少挺有名头的人,可真正说起来,胡宗宪死了,张居正、高拱、戚继光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剩下的还真没有比徐光启名头更大的。不说这是一位大器晚成却成为内阁次辅的传奇人物,就说徐光启和西方传教士的密切关系,便是开一代风气之先河。所以,他忍不住用仔仔细细的目光好好端详了一下这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童子,好半晌才干咳了一声。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徐公子日后一定会光耀门楣,而且兴许还能青史留名!要努力啊!”
前头的夸赞,再加上最后半截不伦不类的四个字,着实显得有些诡异。幸好小北是早知道汪孚林那个性的,连忙冲着有些发愣的徐父说道:“徐相公,我家相公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起话来只凭好恶,别的不管不顾。只不过,他这人眼光却素来独到,你家小公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徐光启的父亲徐思诚简直是哭笑不得。
汪孚林这话就已经够诡异了,小北也好不到哪去,前半截算是替汪孚林转圜,后半截却竟然是吹嘘夫婿看人的眼光!可是,见汪孚林竟然拉着自己那年纪尚幼的儿子,一本正经地问读过什么书,问平日喜好,甚至竟然迸出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语言,问徐光启对那些番邦语言有没有兴趣,知不知道海外都有哪些国家……如若不是早从摊主那妇人口中知道对方也应该是今科下秋闱的秀才,他简直都要把人当花子帮的那些拐子了。
汪孚林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太像搭讪的怪叔叔,可是未来的大名人现在才是个半大娃娃,逗起来着实有趣,反正又闲来没事,他也就乐得花点时间。不过,他也知道不好太冷落那位当爹的,少不得又郑重其事自报家门,随即请教了对方的姓名。听到人自称是松江府上海县人,他原本的五分把握顿时变成了七分。说起来眼前这童子的资质比不上金宝的过目不忘,却对于各种各样的杂学非常感兴趣,到最后竟把其父惹得训斥了一声。
“小小年纪,能把圣贤书读好就不错了,其他的东西哪里周顾得过来,都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分心!”
汪孚林也有些讪讪地停止了逗人玩的举动,却还是笑问了徐家父子的下处。得知就在这鸭血粉丝汤小摊不远处的一座客栈,他还特意站起身张望了一下,随即就笑道:“今日相见便是有缘,既如此,等发榜的这段期间,如果徐相公和令郎闲来无事,不妨到我们新安会馆那里坐坐。”
徐思诚虽说不理解汪孚林干嘛对自家儿子那么感兴趣,可是,秋闱哪怕尚未发榜,各府县也很有一些人在南京城中赫赫有名。这其中,徽州歙县松明山汪孚林的名字哪怕比不上其他府县的那些才子,却格外不同。才名倒是其次,其在徽州以及在杭州在汉口在扬州的各种事迹却广为流传。所以,他并没有拒绝汪孚林的邀约,直到汪孚林带着小北告辞的时候,他才忍不住问道:“据说此次乡试主考官耿大人素来有些……道学,小官人应试却带着家眷……”
“天理不外乎人欲,再说,我家娘子也是乡试结束那一天才刚到。”汪孚林说着便笑道,“反正南直隶乡试素来都是过独木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没必要太纠结。再说,我打算考完之后,不论结果如何,带着她去宁波探望她的祖母,也算是替我家岳父岳母略尽孝道,这是早就说好的。”
哪里早就说好的?什么时候说好要去宁波?
小北简直觉得汪孚林自说自话极了,等到被人拖走,离开小摊进了之前那条暗巷,她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喂,你干嘛刚刚对人说瞎话?”
“下午这种时候,又不到饭点,就我们几个客人,我们是和徐家父子攀谈,但你没注意到那边角落里一桌坐着的那个客人,一碗鸭血粉丝汤吃了足足三刻钟,他这是在吃东西,还是在绣花?”说到这里,汪孚林见小北眼睛瞪得老大,竟是一瞅墙头,仿佛立时三刻就打算跃上去看个究竟,他连忙一把将其拉住,没好气地说道,“未必是别有用心的人,我听柯先生和方先生说过,有些试官喜欢在阅卷之余,放家里亲随到四处打听士子的动向。”
“这是什么意思?乡试都是糊名评卷的,彼此监督,最最严格不过,难道还能因为瞧出谁风评不好,就硬是把人黜落,发现谁高风亮节,扶助老弱病残,就硬是给他个举人当当?”
小北这种揶揄听得汪孚林不禁莞尔。他干脆笑呵呵地将人揽了过来,不由分说带着人往前走:“如果那徐思诚不问你,我当然懒得随便掰借口,可他既然问了,我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之前被强压着读了那么久的书,做了无数题,如果能抽出空来,去宁波看看祖母大人,也算是我们一片孝心。顺便也瞧瞧你那些伯父伯母有没有欺负了老人家,说不定再去一趟普陀山,还能遇到那种番邦商人赚上一大票呢?当然,去不了那就是天数了。”
“就知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