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陈县尊吹牛,说是一切都是听浙江巡抚邬琏吩咐做的,汪孚林接下来当然准备低调一些,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都知道他的心意,这一晚的家宴,连叶大老爷他们三兄弟也全都一个没请,只有自家人再度热闹了一场算完。至于方先生柯先生提到的天一阁,汪孚林也没有任何兴趣,他记得天一阁的藏书旁人根本看不到,只能在外头望楼兴叹而已,要一直到黄宗羲那个年代才渐渐开禁,但寻常人依旧望书不可得。
等以后自己有钱了,那绿野书园办大了,绝不会像天一阁这样只知道成天锁着门。天一阁在东南文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迟早会成为过去式!
尽管如今只有漳州府月港开海,宁波这些沿海之地依旧还在禁海,可富商们偶尔还在偷偷摸摸走私,渔船自然也不可能如同开国以及嘉靖年间最森严的时候那般禁绝出海。汪孚林这一行少不得又去了一趟定海,在海边好生饱了一番吃海鲜的口福。
奈何如他这样好肠胃终究少数,就连从小在宁波长大的叶小胖,那也完全消受不起某些贝壳类的海产品,叶明月连吃三顿也有些吃不消,只能眼看汪孚林大快朵颐,白灼、辣炒、盐焗……多亏他还记得随身带了辣椒。一样好牙口好胃口的小北跟着吃了个不亦乐乎,最后还是被苏夫人警告了别吃出你爹那样的痹症,两人这才消停。
至于年纪大了,难得兴致勃勃出一趟远门的叶老太太,则是看着一群小辈们胃口好,她也是胃口大开,每顿饭都能多吃几口,原本消瘦下去的脸庞不知不觉微微丰满了起来,脸上愁苦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满足的笑容。
这一天,窝在定海城外叶家别院的众人正在筹划接下来该去哪儿,该再尝试点什么好吃的,外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仆妇便来禀告说,道是叶大太太一行人从普陀山回来了。对于这位长嫂,苏夫人都快忘了,当初就是自己让留在叶家老宅的人对侄孙的乳母授意,故意谎报小孩子的病情,然后请来了一个与她关系密切的大夫,把小病说成大病,吓唬了叶大太太带走了一大批人,这才能够趁虚而入把叶老太太给劫走。
至于叶大太太,一趟普陀山跑下来,长孙的病情竟然真的好了,她也不知道在心里念了多少声阿弥陀佛。回程要经过定海,她自然想在自家别院之中歇息一下,谁知道就得知叶老太太和苏夫人婆媳一行人正在这儿!再从下头人口中打听得知那场官司的经过,她简直后悔透了往这儿走一趟,却还没办法过其门而不入,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拜见婆婆,为了能够少吃点排揎,她还把长孙给捎带上了。
果然,冲着重孙的脸面,叶老太太的态度总算尚可,苏夫人也没提别的,甚至还送了她出来。
“四弟妹,你回头千万对娘说一声,老爷那都是猪油蒙了心,昏了头,这才铸成大错,回头请娘千万搬回去住,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的!”
苏夫人对于痛打落水狗没什么兴趣,对叶大太太只是淡淡的:“这得娘自己点头。既然俊哥才刚好些,大嫂快些回去吧,不要苦了孩子。”
如果不是长孙病刚好,叶大太太倒想厚着脸皮留下来伺候婆婆,也好挽回之前那场官司以及丈夫软禁婆婆的恶劣影响,可如今苏夫人这句提醒,她自然没法不放在心上,只能讪讪答应了,立刻启程离开。她这一走,苏夫人长舒一口气,等再回到里间时,就看到刚刚避开的汪孚林一家人正在情绪热烈地对叶老太太说着什么,尤其是最小的汪小妹更是嚷嚷道:“都说普陀乃是海天佛国,从定海过去,开船没两天就到了,老太太,去嘛去嘛!”
小北坐船走运河都吃不消,听汪孚林说过海船要比运河航船更颠簸,心里就已经怕了七分,偏偏还要装淡定,在那一本正经教训汪小妹说海上有风浪,普陀山上岛之后还要背淡水,爬山更是要累得半死。苏夫人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看到叶老太太十分心动,她就知道这一趟恐怕不可避免。
果然,就只见叶老太太侧头看向汪孚林道:“孚林,你可急着回徽州吗?如果不急,就陪我这老婆子去一趟普陀山还愿。我之前是许过愿的,倘若能托此困厄,一定大办道场还愿。”
汪孚林不禁看了一眼叶明月和小北,想到当初她们也邀自己去水西十寺游玩,而后还遇到了一场风波,说起来自己和佛寺的缘分真的不怎么好。可要说他经历了人生中最诡异的一遭,对于神佛那倒是不敢不信不敢全信,既然来都来了,算算时间也无所谓,他就看向了柯先生和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