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府衙要人!”
赵五爷听到这么一个简单的回答,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从前汪小秀才抛头露面固然不假,可那都是被人欺上头来的时候,哪像这次一般积极主动?而且,秀才出面管这种事,汪孚林不怕被人骂讼棍?
“县尊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因为多日劳累而病了,连县衙事务都立马会交给方县丞署理,我身为歙县生员,怎能不尽心尽责?”
叶县尊病了的消息,赵五爷当然也从刑房吴司吏那儿听说了,可还是不太相信。联想上次叶县尊病了的时机,他心里断定那是欲擒故纵之计,因此看到汪孚林此刻那模样,他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
上次就是汪小秀才冲杀在前,叶县尊掠阵在后,结果赵思成一头撞在铁板上。这次再要有人不知死活撞在矛头上,那就自认倒霉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少不得提醒了一句:“不过,小官人还请千万小心,毕竟人是府衙扣下的,万一段府尊不肯放人,还是不要力争。”
“我理会得,我歙县也不会包庇凶嫌,抓到之后该怎么处置,律法上都清清楚楚。但是,夏税的要紧关头却闹出了这种不光彩的事,也需要想个对策,否则,今天是打砸粮店,明天兴许还会闹出别的事情!”
说到这里,汪孚林到粮车边上,试着搬了一下那一包包沉甸甸的麦子,随即便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终看向了叶青龙。后者还以为小官人想到了旧事,赶紧狗腿地解释道:“小官人,我可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衣冠取人了,我早就都改了……”
“谁和你说这个!”汪孚林拍了拍沾满灰的双手,笑眯眯地看着小伙计说,“小叶子,你在这米行干了这么久,要是回头我给你这么一家,你觉得如何?”
叶青龙简直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等到他想要追问的时候,汪孚林已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拉着赵五爷在那商量如何存放粮车的问题。至于纠结的,绝不止叶青龙一个,至少赵五爷听到汪小秀才还有闲心谈论这种事,就知道对方心里又有了什么计策。
汪孚林亲自跑到府衙,段朝宗思来想去,想到刚刚上任郧阳巡抚的汪道昆,最终还是给了个面子。毕竟,他和汪道昆的实际品级看似只相差了半级,可知府这种地方官升官最是尴尬,不是分守道就是分巡道,也就是布政司左右参政,又或者按察副使的级别,甚至很容易遭到明升暗降,再往上要成为一方巡抚,那一定得朝中有人,又或者简在圣心。
所以,当汪孚林说,只是要把那些打砸米行的奸民给要回县衙去审理,而不是别的什么要求,他立刻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推官舒邦儒正病着,而刑房这一摊子别人也不愿意接手,再加上这么一桩案子在夏税完税的当口尤其棘手,歙县愿意接,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话虽如此,他在允诺之后,却不免告诫道:“此事震动不小,绝不能宽纵了。”
“是,府尊教诲,学生回去之后,定当转告县尊和二尹,请他们审慎定夺。”
府城县城紧挨着,消息传得极快,再加上就在汪孚林赶到府衙来游说此事之前,叶钧耀告病交给方县丞署理县令的文书也送了过来,故而段朝宗也知道了。虽说短短几个月里,叶钧耀这已经是第二次“病了”,可要说公务政绩,这位歙县令倒还完成得不错,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达了作为上司的一点关切,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从前叶钧耀病了的那一次,他以为这家伙是装病躲事,结果变成了引蛇出洞。这次也不知道玩什么名堂!反正他是知府,居高临下看着就行了!
府衙门口,当那些满心惶惶不安的乡民被人从牢房里推推搡搡押出来,站在夕阳底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眯着眼睛,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气,努力适应那阴暗到光明的巨大反差。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自己只是要从府衙牢房转押到县衙牢房,还要等待那不知是怎样的严厉审判,可这一会儿的透气无疑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唯有之前最冲动的那个后生耷拉着肩膀,低垂着脑袋,心里无数次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坐牢,那么他甘心情愿,可就因为他一时忍不住气,带累得从担任里长的父亲到同乡其他人全都坐了牢,连粮车也肯定被那些差役给私吞了,他怎对得起他们?
“快走,别拖拖拉拉的,若不是段府尊发话,有的是你们苦头吃!”
骂骂咧咧说这话的时候,牢头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他收了吴家米行好处,打算狠狠教训一下这些竟敢打砸的泥腿子,可还没等计划实施,这帮人竟然要被转押歙县县衙,他到了嘴里的肥肉还得吐回去,这郁闷就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