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晟则微一侧身,示意医长先为床上的洛闻心号脉。
这医长愣了愣,也没多说什么,在床边坐下,搭上了洛闻心的手腕。
屋内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忽然,老谷主开口道:“你如此担心他,焉知你自己不会伤的更重?”
“不会。”男人淡淡蹙眉,眼神一错不错看着榻上的人,笃信道,“我所受皆为皮肉之伤,没有大碍,还请先为他诊治。”
老谷主微微一笑,“你怎知我说的是现下?”
季晟怔了一怔,还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见那医长把完了脉,走到了这边。
狄老谷主转向那人,“可诊出什么?”
“谷主,是淫心蛊。”那医长道。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神色一凛。
淫心蛊此毒,若不拔除,唯一的缓解办法就只剩遏云谷独门秘制的舒心散或舒心丸,故而谷内众药师们对此毒,不可谓不耳熟。
季晟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也皱起了眉。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药名,仔细想来,却也不记得在何处听说的了,大约是就算听说过,先前也是没在意的。
狄老谷主点点头,似乎是一点也不惊讶,又问:“药性几何?”
那医长斟酌半晌,“约摸六成左右。”
这下,老谷主的眉梢却微微抬了起来,看着有些讶异,“只有六成?”
他看这小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力,眼下微微发青,应当是药性不久前才被催化了,发作过一回,这种情况,至少是会有八成才对,怎么会才有六成?
“呃。”那医长顿了一下,似有难色,一脸不知该说不该说的样子,“谷主知道,这蛊发作时,若与一纯阳内力的人……呃……欢好的话,是有解毒之效的……”
又看向立于一旁的季晟,“这位少侠应当就是……呃……那个纯……”
“咳!”
狄老谷主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眉间隐隐有黑气环绕。
那医长马上就闭了嘴,周遭立时变得雅雀无声。
季晟见这些人又诡异的变得沉默,还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心中愈发焦躁而莫名,刚想开口,便听狄老谷主道:“你这位小公子身中奇毒,你可知道?”
季晟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
就算是以前不知,现下也已知道了。
回想起来,洛闻心久久未曾痊愈的寒毒,和那日在古庙中忽冷忽热的症状,恐怕都是由此毒引起。
一拱手,道:“烦请老先生为他解此奇毒。”
狄老谷主一顿,看了他一眼,哼了声,“我话还未说完,你怎知我就一定能解?”
狄老谷主向来宽厚温和,少有如此讲话的时候,屋内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疯狂开始互相使眼色。
季晟嘴唇动了一动,想起那日云岫留下的字条,正要再度开口,便听老谷主在屋内踱了两步,悠悠道:“淫心蛊,中此毒者,多为幼儿幼女。服下这药,则体虚寒凉,肝肾受损,难享高寿。除此之外,若中毒之人与一内力纯阳之人肌肤相亲,便可暂解毒性,免受寒症侵扰。但此法治标不治本,若长此以往下去,不仅中毒之人依然毒素缠绵不尽,与之交欢的人也会功力减损。”
季晟脸色暗了暗,“那——”
“——自然是可解的。”老谷主话锋一转,道:“只是若要彻底拔除,需得一内力精深的人为其护法,在拔毒过程中以内力加护于上,方才能保万无一失。”
季晟道:“可以。”
“答应的这么快,你可知护法之人会怎样么?”老谷主看他一眼,“三十年前,我就曾为一人拔过此毒,当时为那人护法的还是楼外楼的前任楼主。拔毒虽顺利,可护法之人内息不稳,受蛊毒反噬,将一身功力毁去了八成。”
季晟怔然。
他只知楼外楼前任楼主是在重伤虚弱之时死于敌手的,却不知背后还另有隐情。
“你若为他护法,任你内功再深厚,就算没受蛊毒反噬,但拔毒之后,至少也得有七七四十九天失去内力。”老谷主道,“且你现在本就受伤不轻,更是危险……你可考虑清楚了?”
季晟没用上片刻的考虑时间,便道:“无妨。”
“哦。”老谷主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对季晟横竖看不顺眼的神色变得软和了一点,“你既如此笃定,那明日就准备拔毒吧。今晚你们就在这里稍作休息,一会儿我会派人送药过来。”
说完这话,屋内众人便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季晟也深深吐出一口气。
待人都走光后,他便来到洛闻心榻旁坐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得了老谷主“此毒可解”的承诺后,季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可这样一放松,困倦便同疲惫一齐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已经近十日未曾合眼了。
先是在琼州城内发了疯似的寻找,后在那东瀛刀客的带领下去了北炀王府,经历了一场血战,紧接着,又是连日不曾停歇的奔波。
在这样的十天之后,他还能站着,恐怕就已经是个奇迹。
他的手放在少年脸颊上,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只觉得掌心人的皮肤温热,睡颜恬静,脸色虽然仍旧苍白,可也如同一个玉雪娃娃,哪儿哪儿都精致的不行。
男人掌心实在有些粗糙,洛闻心被摸的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哼声,长睫动了动,眼睛便掀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