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平?”皇帝眸色深深的盯着凌渊。
凌渊肃声道:“召回厂卫。”
“召回厂卫?难道空饷之事不查了,就让那些蛀虫掏空了朕的军队。”皇帝勃怒声质问。
凌渊面色不改,沉声道:“空饷一事自然要查,却不可操之过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顽疾积百十年而成,也非一日可除。依臣所见此事应该徐徐图之,事缓则圆。”
皇帝神色不定:“那依卿家所见,怎么个徐徐图之法?”
“江南情况最严重,依臣所见,不妨先从江南入手,待整顿完江南,再彻查其他地方。”
皇帝眯了眯眼,忽而古怪一笑:“为何不是西北,我大庆三分之一的兵马可都在此,是我大庆根基,岂能任由小人败坏。”
“陛下八百里加急。”门外传来小黄门尖细的声音。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惊疑不定道:“传!”
风尘仆仆的信使飞奔入内,下拜疾声:“禀陛下,瓦剌陈兵二十万在嘉峪十里之外。”
上首的皇帝豁然站起身,一张脸青了白白了红,细看可见他面皮之下的肌肉在轻轻颤动。对瓦剌,皇帝打从心底里恐惧,十三年前他御驾亲征遭瓦剌俘虏,为期半年的俘虏生涯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想起的噩梦。
第六十四章
瓦剌屯兵嘉峪关之事一出,朝野上下聚焦在空饷上的目光不约而同被转移。空饷这个内忧在外患的干扰上以虎头蛇尾的方式落幕。
天顺帝再不提西北空饷几字,他再蠢也知道,这档口调查西北将领空饷,前脚查出来,保不准后脚被查的将领倒戈相向,给瓦剌大军行了方便。
然而瓦剌大军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嘉峪关,天顺帝不由心绪翻涌,忍不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凌渊和陆国公府,只是无凭无据,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在京畿这一块上却没有这般草草收场。经过这几日调查,并没有找到几位都督吃空饷的证据,但是他们各自有下属被揪出来,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跑不了。皇帝倒想把趁机他们都撤了,然而自己的心腹中军都督也没有例外,若要革职只能一块革,否则堵不住悠悠众口。权衡利弊一番,皇帝选择罚了三位都督两年俸禄,就让他们官复原职。
兵部尚书却没这好运,他统领兵部,出了这样的事难辞其咎,君臣角力之下,兵部尚书被罢了官,性命倒是无碍。
同样被罢官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朝野上下参厂卫倒行逆施的奏折雪片似的飞来,加上民间群情激愤,天顺帝也不得给出一个交代,遂锦衣卫指挥使被问责。西厂陈忠贤却让天顺帝咬着牙硬保下来。
最终,空饷一案,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江南,尤其是江南水军。
一开始前去调查之人是陈玹,查的七七八八后被皇帝召回,另外派钦差大臣前往。
结果触目惊心,江南军中空饷高达五六成,还可以明目张胆的买闲,买官。憋了满肚子火的皇帝可算是找着了地方发泄,凡是涉案人员全部从重处理,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这一阵,便是内宅都不能免俗的谈论起江南。如今儿,白洛氏和白奚妍又来请安了,说了会儿闲话,白洛氏就掩嘴笑起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南宁侯夫人,不,”白洛氏一拍大腿,幸灾乐祸般看着何氏:“人家可不是侯夫人了,该说是罪妇,韩氏可算是遭报应了。”
白洛氏对于南宁侯夫人的怨气来源于早些年的冷眼以及洛老夫人因着他们家才中了风。
何氏嘴角微微一翘,笑容矜持,并没有如白洛氏那般喜形于色。但是她心里的喜悦只会比白洛氏更甚。洛婉如在韩氏母女俩手里吃了多少亏,毁容,摔下山坡重伤,一件件一桩桩她都记着呢,可碍于侯府势力,她只能咬着牙咽下这口恶气。
眼下这口气可算是出了。从去年开始就赋闲在家的南宁侯因为水军的贪腐连爵位都丢了,要不是文阳长公主的面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而韩氏则是不知被打哪冒出来的先侯夫人旧仆告到了顺天府,状告韩氏戕害先夫人杨氏。
耳聪目明的都知道这是江枞阳在替母报仇呢,南宁侯府倒了,韩家早在去年就没了,而江枞阳正是皇帝跟前红人。顺天府自然知道该怎么判,倒是有几个嫉恨江枞阳把空饷这事捅出来的人向顺天府尹打招呼,然而都没有帮江枞阳打招呼的人来头大——皇帝,皇帝在早朝上都问了几句。
于是韩氏谋害杨氏罪名成立,被判处死刑,连因为害人而得来的正妻之位也没了,哪能让一个戕害原配的继室继续顶着正妻的身份,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判决下得这么快,不少得知韩氏所作所为而咬牙切齿的原配夫人功不可没。
“说来婉如这病也养了快一年了,该是好了,大嫂怎么还不把她接回来,咱们婉如都十六了,可还没许人家呢!”白洛氏状似不经心的问。
厅内霎时一静。
洛婉兮抬眸瞧一眼满脸不经意的白洛氏,捕捉到她眼底的一闪而逝的笑意。为了洛婉如名声计,洛老夫人对外宣布的是她在临安养伤,她被江翎月逼得摔下山坡之事人尽皆知,倒也能糊弄过去。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白洛氏岂能不知道洛婉如是在挨罚。
何氏脸色骤沉,冷冷的盯着白洛氏脸上浮夸的担忧:“哪及得上二妹你手脚快,给奚妍找了这么个万里无一的好婆家。”何氏站了起来:“我还有家务要处理,先行一步。”说罢甩袖离去。
八月进门的萧氏看婆婆走了,寻了个借口,尴尬的向白洛氏、施氏几位长辈屈膝一福,紧随其后。
白洛氏一张脸青了白,白了红,万想不到时至今日何氏还会这么打她脸。
施氏瞧着她脸色变化,就觉痛快,讥诮一笑:“我劝二姐一句,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打量着谁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说罢起身一理裙摆,对洛婉兮道:“我头晕,你扶我回去歇息一下。”
洛婉兮便起了身,对满面羞红的白奚妍点了点头,扶着施氏离开。
施氏一走,左右为难的吴氏愣了一会儿,最后也寻了个借口告辞。
被气了个倒仰的白洛氏指着匆匆离去的吴氏,愤愤不平:“连她也敢下我脸,她以为自己是谁!”
“娘!”白奚妍打算张口欲骂的白洛氏,泫然欲泣:“您到底要做什么,一家人好好说话不行吗,您为什么一定要夹枪带棍,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白洛氏被女儿说的心头讪讪,嘀咕:“当年你大舅母不就是这么对我的,我还她两句怎么了?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说了不就成了吗!”
类似的话,白洛氏没说过十遍都有八遍了,让白奚妍如何信她。她只觉得心力交瘁,母亲的脾气被人捧得越来越左,早晚有一天要把亲戚朋友都得罪了。
“你二姑这个人压根就不知道见好就收这四个字怎么写!”离开的施氏如此对洛婉兮说道。何氏已经让着她了,可她非要往伤口上踩两脚才痛快。在一个母亲面前拿女儿作筏子,纯粹是自己找难堪。真论起来,何氏有个嫁到凌家的女儿,未必怕了她白洛氏,不过是忌惮无事也能生非的厂卫,不想惹麻烦。可惹了也就惹了,白洛氏有没有那个让陈家为她出头的本事还是两说,这一阵她是琢磨出来了,这姑姐扯着陈家的大旗扯得欢,可陈家未必拿她当回事。
洛婉兮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白洛氏委实叫人难以言喻,偏这还是至亲,想远离都离不得。
“对着自家人都如此,对着外人,二姑怕是更不会收敛。眼下陈家得势,她也水涨船高,哪天陈家若是……”洛婉兮摇了摇头:“墙倒众人推,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如南宁侯府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前两任西厂督主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施氏眉头一拧,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你跟她说这些,她听得进去才怪了,说不得还要啐你两口,只当你眼红她,我是懒得跟她说了,就是可怜了两个外甥。”
想起羞得满脸通红的白奚妍,洛婉兮默了默。
施氏也沉默下来,被白洛氏这一闹,她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与洛婉兮息息相关之事,斟酌了半响,她压低了声音道:“大房想把婉如接回京。”她说的是大房而是大房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