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畅快了的许妈立刻开始收拾屋子,择菜准备午饭。她动作利落的,连干了十几年家政的保姆都自愧不如。许妈心里头鄙视,这种家政阿姨都是假把式,干出来的活还入不了她的眼呢。这花拳绣腿的,也就是糊弄混弄亲家母这种一问三不知的大小姐阔太太。
陈曦悄悄把他妈拉到阳台上,小心翼翼道:“妈,多多她妈妈性子有点儿急,说话有的时候不是太在意。那个,您多包涵着点儿。”
陈母莫名其妙:“多多妈人挺好的啊,很爽快。我跟你说啊,原来咱家阿姨买菜时一直都被人坑了。要不是多多妈说,我们都不知道。”
陈曦默了一下。好吧,自家母亲的个性,说不定他丈母娘得意洋洋地炫耀的时候,他妈还跟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保不齐还会追着问:“这样啊,后来呢?”
这样也好,起码这两人起不了争执。
许宁默默地看了他妈一眼,没说话。许妈登时心虚不已,赶紧讪笑又回了厨房。昨晚许宁回家后,才知道他妈做了两个月的心理咨询后,就自作主张停掉了。亏得他们还以为她一直定期做着心理咨询,这钱省下来干什么去了?不用说,他们也清楚。
许爸当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虽说农村惯例是儿子继承家产,同时承担赡养父母的责任。但自从许家搬到城里,经济相对宽裕以后,他跟妻子的共同家庭支出里头就有一项是每月给岳父母三百块钱。不是他的三百块比人家值钱,而是李成除了每年过年时拿出一千块钱给老人外,平常都是一毛不拔。农村不比城里,日常开销基本都是自给自足,两个老人,并没有太大的额外开销。
就是老丈人平常要吃药,妻子拿着他的医保卡给老人刷药,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和万事兴。做到这份上,他一个当女婿自认问心无愧了。
退一万步讲,李琴要是觉得每个月三百块钱太少,想要加钱,那你直说啊。偷偷摸摸停了心理咨询,省吃俭用贴补娘家。他这个当丈夫的,还真是丧尽天良,十恶不赦啊!
许宁回家以后知道了这件事,只说了一句话:“妈,你打算让我在宁老师面前怎么说?”
许妈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没敢再吱声。她当初觉得自己又没什么,生活好,家庭好,工作好。就连给她做咨询的医生也说了她状态好多了,可以适当延长咨询的间隔时间了。她都好了,干嘛还要去浪费钱。这一趟趟的,钱出的她心口疼。
许爸冷笑:“你那天都要拿刀砍人了。”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也就是转瞬而逝的念头。因为妻子一直定期做着心理咨询,家里头情况也是越来越好,没理由反而不如以前啊。
第509章 探病
他老婆也真是个人才。
许宁觑着他爸的神色, 直接替许妈做了决定。继续做咨询,必须得做,不然他妈要是再受什么刺激,精神上真撑不住了, 那才是追悔莫及。
许宁也能隐隐约约猜测他妈过年时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
二姐跟他分析了, 估计是他妈在害怕,害怕跟家里人距离越来越远。爸爸现在基本上都不太愿意跟妈妈说话, 他避免争执的方式就是尽量少接触。可妈妈是个极度渴望外界支持与肯定的人, 许宁也从家里搬出来, 这就意味着她回家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个人在新环境中觉得孤独,缺乏支持, 就会愈发怀念以往的环境。记忆是时光滤镜, 会让某些片段被极致放大,另一些部分则被模糊暧昧。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自己的小家庭中有种被边缘化游离感的母亲, 自然就会愈发希望跟娘家亲近。
许多的帖子事件以及后面的一系列发酵延续,恰好出现了,完美地充当了催化剂与导火索的角色。
母亲在工作中获得的肯定与赞扬, 从某种程度上强化了她对自我判断的肯定性。所以她面对子女时尤其是二女儿时, 原本在心理咨询以及日常跟人交流中被迫压抑住的不以为意愈发膨胀起来。
说到底,在母亲的认知中,女人一定要有周围人都认可的纯洁无暇的好名声, 这样才能嫁到好男人。而女人存在的价值就在能否嫁个好男人。没男人肯娶的女人,那就彻底完了。
二姐当时曾经自嘲道,每个人都自私, 她自私的很。因为跟母亲相处时有摩擦,所以她并不愿意和母亲多交流。那种无力与疲惫感,会让她深感挫折,觉得自己非常失败。她是自私的,于是她选择保持距离。
许宁心想,谁又不自私呢。每个人都害怕被连累,害怕承担负担。他搬离母亲身边以后,轻松自在舒适的很。纵使母子天性,但日日夜夜被磋磨,也会消耗殆尽。对于母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责任感已经压过了孺慕之情。
三个孩子中,唯一有可能劝服母亲,能让母亲听得进去的人是他。许宁自己都能感觉到,他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父亲。两个姐姐乃至爸爸无法对母亲说的话,只能由他去传递。
许宁既欣慰又悲哀地看到自己的母亲听了他的要求后,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妈妈真的是一个没有自我,没有灵魂的人吗?她难道从未认识到,她这样有多么的可笑又多么的可怕吗?
此刻,许妈躲回厨房里头,愈发心慌不已。她连忙盛了碗炖好的鸡汤,想端出去给儿子喝。
陈家阿姨正在洗菜,见状就笑:“哎哟,还是你有准备,这感冒发烧啊,喝鸡汤最是滋补了。”
许妈被这么一说,只能被迫端着鸡汤去敲女儿的房门了。
许多正在房间里给她姐量体温。许婧嗓子还是难受,最难受的劲儿却已经过去了。她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沙哑着嗓子嗔怪妹妹:“我又没事儿,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还把陈曦的妈妈都给折腾来了。你中午时间就那么点儿,还跑回家做什么?”
许多拿了vc泡腾片给她姐冲水喝,笑道:“反正总是要吃饭的,不如现做现吃来的好吃。”
许妈对孩子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扭着门把手进来了。
许婧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妈也来了。她嗓子哑得厉害,惊讶道:“妈,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问句出来,许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敢情她妈进家门以后,就从来没到房里看一眼生病的大女儿。
许妈倒是丝毫没有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的自觉。不就是感冒发烧么,陈曦的妈妈都说人已经烧退了,吃药睡下了,她有什么好看的。年纪轻轻的,一点儿小病就搞得兴头头的,至于吗。
她嫌恶地看了眼趴在床上的黑狗。好好的人,非得跟狗睡在一起,真是人不如狗了。
许妈走路时没注意脚下,经过床脚,一不小心踩上了虎虎大人的尾巴。大花猫立刻发出一声愤怒的“喵呜”声,跳了起来,倒把许妈这个做主人的吓得差点儿没打翻了手里的碗。
这简直就是待不下去了!她愤恨地将碗往床头柜上一顿,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喝吧!”,气呼呼地出了房门。
许妈倒是想要教训两句来着,奈何儿子就在客厅里头待着。她不无酸涩地想,在儿子心目中,她这个亲妈可比不上这两个姐姐。
许妈出门以后,姐妹俩面面相觑。按道理说她端了鸡汤进来,应该是带着好意的。可为什么听她说话的口气,姐妹俩都觉得其实她一点儿也不高兴。关键是,她妈都不高兴了,居然也没直接骂她们,实在太奇怪了。
许多拿了勺子,端着碗,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喂到她姐的嘴边。
许婧觉得不习惯,笑着要推开:“算了,我自己来就好。”
许多笑了:“哟,现在矫情起来啦。小时候我可是得给你喂药来着的。”
许婧突然收敛了神色,叹了口气,握住妹妹的手,正色道:“老实说,你小时候有没有恨过我?”
她没记错的话,妹妹给她喂药的那一次,她没有喝下药,反而将糖给吃了。然后她妈把妹妹给骂了一顿,怪她连喂个药都不会。
那个时候,妹妹好像还没有上小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