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器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他真正意图有二,一是《百工图》,二是‘天工十八巧’。”
“《百工图》又是什么?”
“是天下工艺分布图。银器章以天下大义之名,诓骗‘天工十八巧’为他绘制天下工艺图。据我所知,朱克柔绘制了《天下丝织图》,赵金镞绘制了《天下医药图》,在场的诸位,请说说各家还有没有其他图?”
“我爹绘了《天下果蔬图》。”
“我哥哥绘的是《天下造纸图》。”
“我父亲绘了《天下瓷图》!”
“我伯父绘了《天下矿图》!”
……
张用虽然已经料到,但看到十六巧几乎全都绘制了地图,仍有些心惊:“银器章将全国各地物产、矿藏、工艺,尽都攥入自己手中。”
“他拿这图有什么用?”程门板也极吃惊。
“此人绝非寻常商人。谁才会觊觎这天下工艺矿藏?”
“他难道是间谍?”
“恐怕是。而且,他不但要图,更要人,艺由身教,技需人传,这是他召集‘天工十八巧’的第二个缘由。十六巧现在他手中。”
“啊?!”岸上众人听了,全都惊呼,更有人啼哭起来。
“他诱骗诸巧造出飞楼异象,并自信无人能识破,因此,今天派人分别给十六巧家人报信,一起来到这里,是想让众人相信十六巧已经随楼飞去,不再追寻下落。即便想追,已经过了七八天,他恐怕胁迫十六巧,早已到了千里之外……”
尾声 水龙吟
张用骑着驴子沿蔡河慢慢向东行去。
他让犄角儿和阿念回去料理定亲的事,自己则漫无目的,随意游走。秘阁盗图、空院飞楼两个迷局虽已解开,银器章、“天工十六巧”却不知下落。程门板急忙去开封府回禀此事,催请缉捕银器章、追寻十六巧。
张用暂时瞒住了《守令图》被盗传一事,十六巧据《守令图》绘制了天下工艺物产地图,朝廷一旦知晓,这罪非同小可,追究起来,先祸及的便是十六巧家人。张用已告诫了秘阁书吏班升和银台司夜值胡石,莫要泄露此事。他想先暗中查出银器章的踪迹,追回那些地图。
不过,他暂时还未想出办法,便先丢开,一路且赏春景。这一向被诸般杂事缠绕,许久没有这么轻惬过,看到春水漾漾、细柳拂风,他不由得想吟一阕《水龙吟》抒怀。可心里有些郁塞,半晌都想不出一句,他哈哈一笑:你也有憋堵之时?
他旋即丢开这个词牌,换了另一个。换来换去,始终没寻见一句中意的,心想,今天宜解谜,不宜填词,于是不再去填,想了些旧词,随口哼着,继续乱走。
行了一段,到了官道之上,见一个人骑着匹白马,在前头缓缓而行。一看到那马的尾巴,他顿时笑起来,那是他丢的那匹叫李白的马。上个月将那马尾剪成了一只狐尾形状,一眼便能瞧出。张用正没事做,便慢慢跟在那马后头。
快到戴楼门时,那人转进了一条巷子,牵马走进了一座宅院。张用也慢慢行到那院门前,见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露出里头庭院,十分幽静。他下了驴子,上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庭院不大,院中种着两株古梅,绿叶茂盛,一排五间房,只有堂屋门开着。阶前墙边生了许多野草,瞧着十分荒寂,似是许久没有人住过,静悄悄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只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呼哧声,是李白,在院角一座马厩里,正埋头吃槽中草料。马厩边停着一辆旧篷车。
张用笑着朝屋里大声唤道:“有客来!”里面却无声响,更不见人出来。他便走进了那堂屋中,屋里一张乌木大方桌,四把椅子,墙上挂着松梅古画。到处都蒙满灰尘,桌面上有一道指印,是新留的,斜斜划至右角,指向旁边一个门洞。张用又唤了两声,仍没人应,便走进那门洞。里头有些昏暗,摆了一个木橱、一副桌椅,也都灰扑扑的。后墙边有扇门,半掩着。张用拉开那门,又探头走了进去,里面越发暗,只隐约能辨出似乎是间卧房,床沿上似乎坐着个人,身量极小,似是个孩童,一动不动,面容也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目光一闪,盯向张用。张用轻唤一声,那孩童并不答言,也不动。他走了过去,凑近一瞧,那个孩童头发花白蓬乱,满脸老皱,眼窝深陷。
张用不由得笑起来,可才笑了一声,身后忽然传来响动,未等他回头,头顶上猛然罩下一个麻袋,倏地套到脚跟。后背又被重重一推,顿时扑倒在那个老孩童怀里。随后双脚被抬起来,塞进麻袋,袋口迅即被扎紧。而后两个人一头一脚抬着他行走起来,似乎被抬到院子里,搬到了那辆旧篷车上。
张用笑着心想,正好,便一直没有动弹,任由他们施为。李白似乎被套在车辕上,随后一阵拽马、拉车、开门声,车子行驶了起来。张用躺在麻袋中,身子随车一震一颠,晃得有些悠哉。他又捡起刚才没填成的《水龙吟》,这回略一想,便脱口而就——起程莫问归程,浮云万里身如寄。长天泼墨,大风走笔,漫书狂意。明月来时,江湖别后,单衫独骑。任东西南北,轻摇征辔,终不改,逍遥志。
棋里江山欲坠,论白黑,孰真孰戏?笛吹巷陌,燕寻故里,尘埋旧地。灯火当年,斜阳此刻,几重梦寐?待人间雪落,千悲万喜,不堪一醉。
(第四部完)
书香门第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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