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满口应好,跟其它几人一道出去了。
萧铎拧了巾帕给韦姌擦身体。她在宣华苑想必睡得不太好,眼睛底下有两团淡淡的青影,此刻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沉睡,呼吸很重。萧铎给她擦好身子,换了全新的中衣,重新放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他转身去擦了擦手,又把炭盆移到稍微靠近她的地方,这才关门出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楼的大堂飘起了饭菜的香味。还好已经过了饭点,没什么人了。
厨房中,魏绪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铎麻利地做饭,他的下巴都要惊掉了。萧铎切菜烧火的姿势,跟平日里舞枪弄刀一样自然,要不是魏绪今日亲眼所见,如何能相信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子会做饭!
“魏绪,你别光顾着看我,去看看炉上的粥,搅一搅底下,别煮糊了。”萧铎一边炒菜,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魏绪连忙跑到炉上,揭开瓦罐,拿木勺子进去搅动了两下,香气扑面而来,他肚子里的馋虫都爬出来了。他忍不住问道:“主上,您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也太香了吧!一会儿属下能不能也尝一口?”
萧铎一边避开锅中的蒸汽,一边说道:“我少年时候学的,这些年不需要做了,就没动过手。一会儿准你跟我们一起吃。”
魏绪搓了搓手,笑得满脸都是牙:“托了夫人的福,属下能尝到主上的手艺,回去得给老李老章他们好好炫耀一番。”
萧铎将锅中的菜倒进盘子里,喊魏绪过来端菜。四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酱烧茄子,红烧排骨,清炒小白菜,还有一锅冬瓜干贝汤。饭菜端进房间里,香气四溢。原本在睡梦中的韦姌都被饿醒,从床上爬了起来。
萧铎本来就要叫她吃饭,顺势将外裳披在她的身上:“起来,饭菜备好了。”
韦姌穿好衣服,走到桌边看着色香诱人的饭菜,十分惊讶。萧铎道:“你先坐下吃。”然后去门外把魏绪叫进来。魏绪先向韦姌行礼,迫不及待地坐下来,韦姌笑着把碗筷分给他,又对萧铎说道:“这客栈里厨子的手艺真是不得,光色香就让人食欲大增,比宣华苑里的厨子还要厉害。”
魏绪要开口说话,萧铎看了他一眼,他就乖乖埋头苦吃,不住地称赞:“好吃!真好吃!”
萧铎装了一碗粥给韦姌,韦姌也跟魏绪一样滔滔不绝地夸这厨子,直到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一下子愣住,直直地看向萧铎。这熟悉的味道,她尝过一次就忘不了了。
萧铎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扯了下嘴角:“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这桌菜……都是你烧的?你亲手为我做的?”韦姌放下碗,伸手抓着萧铎的手腕说道。
萧铎点了下头,有几分得意从眼中露出来:“看起来很合夫人的胃口。因我甚少见你这么卖力地夸一个人。你喜欢吃便多吃些,明日我还为你做。”
韦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怕他辛苦,但的确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那边魏绪已经振臂高呼:“好!吃了主上做的饭菜,别人做的,属下都不一定能吃下去了。夫人,您不知道,主上做菜的样子跟在战场上的时候一样帅。而且他说,只做给你吃。”
萧铎看他一眼:“吃的还不能堵住你的嘴?”
魏绪抿了抿嘴,再不说话,只顾着吃了。
四菜一汤,一丁点都没剩下。萧铎和魏绪把碗筷收拾出去,本来韦姌要帮忙,但萧铎不让她做这些。她吃得太饱,想要活动一下,夜里外头还很冷,萧铎也不让她出去,她就只能在屋中走着消食。
萧铎下了楼,听到门口有人喧哗,隐约听到“淮南”和“饥荒”等几个字眼。他将手中的东西都堆到魏绪的怀里,径自走到门外,见几个官差正在偷偷玩关扑,看到萧铎出来,立刻收了东西,瞪着眼道:“看什么看!”
萧铎问道:“方才听几位差爷说淮南饥荒是什么意思?我家就在那一带,心中甚是挂念。”
一名官差上下打量他,慢慢说道:“淮南那一带发生饥荒,很多百姓遭了灾,估计会涌入蜀国和大周,现在两国的边境都在准备阻拦呢。你最好写信回家,问问家里的人是否平安。”
“多谢差爷关心。只是为何要阻拦这些流民?”
那官差好像听了个笑话:“不拦着他们,让他们进来,谁来养活?那可是不少的人数。而且这些流民没有户籍编纂在册,作奸犯科之后,上哪里去抓人?当然不能放他们进来了。提醒你一句,这几日路上的盘查会很严,你若要从蜀国出去,只怕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萧铎还在沉思,那几位官差懒得再与他多说,一道离开了。
街上的商铺俱都打烊了,只有几盏灯笼还挂在屋檐下,随着夜风摇晃。客栈里头的伙计出来,说道:“客官,我们要关门了,您赶紧进来吧。”萧铎依言走回来,上楼回到房中。韦姌看他的面色凝重,摇了摇他的手臂说道:“夫君,你怎么了?可是出去了,身上怎么这般凉?”
萧铎拍了拍她的手背,心挂流民一事,也没有说话。南方几国之中,就属南唐疆域最广,国力最强。但南唐国主,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没什么治国的才能,却有不小的野心,身边围着帮同他一样陷于梦想中的文臣。这些年频频在边境有些小动作,在南方也卷入了不少国家的内政之中。
观大周眼下的局势,北汉有契丹撑腰,一时半会儿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只能够固守国土,不让北汉继续扩张。而蜀国占据天险,强行用兵将会很吃力。若要进攻则首取南唐的淮南之地。南唐内政腐败,淮南尤为严重,因为与大周接壤,是南下的门户。此次淮南闹饥荒,更像是上天给大周的一个机会。中原连年混战,人口凋敝,若能吸引周边国家的百姓前来,增加人口,对中原恢复生产也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周朝虽然已经颁布了一系列内政措施,让利于民。但鼓励生育,在短时间内却不会起到显著的效果。
萧铎没办法干涉蜀国的内政,却可以把想法告诉萧毅。他思索了一阵,出去借了笔墨纸砚回来,伏在桌上写信。
韦姌坐在他身旁帮忙磨墨,小心地问道:“夫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铎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淮南发生了饥荒,我写封信回去即可。”他写好之后,下楼叫魏绪连夜送出去。回来的时候,韦姌已经坐在床上打哈欠。萧铎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将韦姌抱在怀里:“睡吧。此次饥荒有许多流民涌到蜀、周的边境,刚才我听一位蜀国的官差说,只怕陆路出蜀,会变得十分麻烦。”
韦姌靠在他怀里说道:“那我们改走水路如何?我来时就是乘船来的,而且乘船应该会快许多。”
“那明日我们便去附近的渡口寻一艘船。我原以为你不习惯坐船,有些人初次坐船会头晕恶心。”萧铎将被子拉到她的肩上,说道。
韦姌在后世是海边长大的孩子,虽然不会游泳,但对船却并不陌生。这个时代的船还是木质结构,但已做得十分精巧巨大,在船舱之中亦不会感觉十分颠簸摇晃。
次日,他们便寻到了渡口,找船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陆路被封,许多人改走水路,这个渡口就变得十分繁忙,有钱都坐不到船。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艘要去大周贸易的船同意捎带他们一程。船主是中原人,走南闯北颇有见识,与萧铎很谈得来。他们在江河上航行了十日,除了停靠码头补给物资以外,几乎都在全力行驶,很快便到了蜀周的边界。船主亲自送萧铎等人下船,拱手道:“就此别过,恕不远送。”
“多谢。”萧铎回礼,“宁老板此去复州一地,恐怕会遇到流民,诸事多加小心。”
那船主抱拳:“多谢兄弟提醒。”复又登船,站在船头与渡口上几人挥手告别,直至看不见。
韦姌看着那位船主离去,忽然眼前出现一副画面:船主跪在孟灵均面前,孟灵均将他扶起,两人似乎很熟稔的模样。这船主,竟也是孟灵均派来的么?看来她真的不了解孟灵均。他将一切洞若观火,巧妙安排。她这辈子终究还是欠了他。但竟然孟灵均暗中做了此事,她也不打算告诉萧铎真相。
魏绪前去叫马车,韦姌牵着萧铎在渡口上随意地逛了逛,因为贸易兴旺,人潮往来,这里卖着很多时兴的玩意儿,摊主不停地吆喝,招徕生意。韦姌看到有个摊子上放着一株忘忧草,好奇地走过去查看。摊主果然穿着九黎的服饰,是个妇人。韦姌戴着帏帽,问道:“这位大婶,您是九黎的人吧?”
那妇人点了点头,问道:“姑娘是……?”
“我以前在九黎山下住过,得大祭司救治,感恩在心。你们的大酋长和大祭司还好吗?”
妇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大祭司还好,大酋长却有许久不见了。”
韦姌的心一下子揪紧,问道:“怎么了?他是生病了吗?”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最近的几次大祭日,还有族中的喜事,都没看到大酋长露面,想必是生病了吧。”
韦姌谢过那妇人,心头有不好的预感闪过,望向萧铎。她还没开口,萧铎便摸了摸她的肩膀,低头道:“反正这里离九黎不远,我陪你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