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璋看瞒不过去,就坦白说道:“回香最近好像真的撞邪了。先是说见到了玉鸾,然后又看到了玉鸾的手绢,接着在玉鸾过去的住处捡到了一枚带血的银簪子。我娘说……是玉鸾回来报仇了。”
秋芸吓得松了手里的帕子,忙俯身去捡。柴氏端着茶杯,闻言顿了一下:“玉鸾?”
萧成璋看了尚不知情的韦姌一眼,应道:“对,就是那个玉鸾。”
柴氏神色如常:“这摆明了是人为,怎可能是撞邪?我萧家上下行得正坐得端,不怕鬼魂来复仇。韦姌,此事便交给你去查办。务必将这个内鬼抓出来。”
“是。”韦姌轻轻应了一声。
萧成璋愕然地张开嘴:“母……母亲……”这件事怎么能交给大嫂来查呢?那当年的事她不就全知道了?
“无妨,你去帮着你大嫂吧。该说的尽管说便是了。”柴氏知道萧成璋的顾虑。但她不想瞒着韦姌,瞒到最后,反而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身为高门里头的女人,不能永远只看那些好的,光鲜的一面。柴氏知道萧铎现在与韦姌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陡然提出玉鸾的事恐怕会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但若这点打击都受不住,将来也做不了萧家的主母。
萧成璋没想到柴氏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他的手上。从北院出来,一直走到廊下,接触到韦姌询问的目光,不得不把当年的事竹筒倒篓子一样说出来。
玉鸾原是萧铎身边伺候的一个侍女,照顾萧铎几年了。后来萧毅见萧铎迷恋周嘉敏不可自拔,玉鸾又颇有几分姿色,刚好萧铎年纪也到了,便命仆妇将玉鸾送到了萧铎的床上。那夜几个仆妇得了萧毅的命令,就在床边看着,萧铎不得不与玉鸾行了男女之事。
大概出于好奇新鲜,此后萧铎又让玉鸾伺候了几次。原本不过是多了个通房,并无人在意。但玉鸾在某日,竟然因为一个侍女私藏萧铎写的一张字,而将其脸抓花。
此事传到柴氏的耳中,却认为玉鸾恃宠生娇,不识大体,下令将她关了起来。
当时萧铎在军营,府中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柴氏关着玉鸾以示惩戒,也是给府中众人敲个警钟,原打算过段日子就将她放出来。可没想到玉鸾竟然打伤了送饭的仆妇,从萧府逃了出去,连夜跑到军营里找萧铎哭诉,说府里有人要杀她。萧铎念着情分,托人送她回府,还写了封信给柴氏求情。
不料,玉鸾打伤的那名仆妇竟然伤重死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了,毕竟出了人命,甚至惊动了萧毅。柴氏问责,玉鸾拒不认错,一口咬定是有人害她。
萧毅怎能容萧铎身边有这种女人?玉鸾仗着伺候过萧铎,屡屡伤及旁人,怎知有一日不会向萧铎动手?于是他亲自下令杖责玉鸾,还让府中的人都去观看。只不过十棍下去,众人才发现玉鸾已经有了身孕,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当夜玉鸾便自缢而亡。
萧成璋一边说,一边偷看韦姌的神色:“那个时候我才八岁,并没有亲历这些事,多是听回香跟我娘说的。本来通房丫头伺候完主子之后,都会喂药的,不知玉鸾怎么怀上的孩子。不过那件事之后,大哥身边再也没有一个通房或是妾室了。”
韦姌沉默良久。她原以为萧铎身边没有女人,是为了周嘉敏洁身自好,原来不然。而是这段往事给年少的他带来了太沉重的阴影。他大概真的不善于处理女人之事,或者根本就没试过把女人放在心上。
韦姌现在听到这些,已经无法像当初对着郑绿珠和周嘉敏时那样坦然。有一个女人,曾经怀过萧铎的孩子。那孩子若平安降世,现在都快十岁了。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便闷痛。
每一个女人陷在情爱里的时候,都妄想自己是男人的唯一。当年的玉鸾,虽然身份卑微,但萧铎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曾经寄予过深切的希望和感情吧,所以才生了一些妄念,导致萧毅不能容她。
韦姌素来知道萧毅对萧铎严格要求,这样的要求可能在旁人看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萧铎之所以成为今日的萧铎,正是因为萧毅一路保驾护航,悉心教导。与其说是周嘉敏成就了萧铎,倒不如说是萧毅这个严父成就了他。
“嫂嫂?”萧成璋叫了一声,赶紧补充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大哥他就是被玉鸾照顾过,也没把她放在心上。要不然这么多年,也没再听他提起过……”
“我没事。”韦姌摆了摆手,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了薛氏的住处。这里到处都贴着符纸,摆着八卦,连正门上方也悬挂着桃木剑,活像是座道场。薛氏和回香正在院里晒太阳,像在谈论什么,于这诡异的环境,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
“娘!”萧成璋开口叫道。薛氏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儿啊,大白天的,你要将为娘的命吓掉啊!”她看到萧成璋身后的韦姌,又起身微微一礼,“少夫人。”
“薛姨娘不用多礼。我听说了玉鸾的事,奉母亲之命前来调查。”韦姌的口气一如平常。
薛氏愣了下,脸上的血色退去:“少夫人……都知道了?真的是玉鸾,回香跟她同住一屋,对她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韦姌点了点头:“方才路上二公子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能把手绢和银簪子给我看看么?”
薛氏回头看向回香。回香会意,很快就取了一个桃木盒子来,上面还贴着符纸。她两手颤抖,脸色发白,好不容易才交给了韦姌,眼里有恐惧之色:“都……在里头了。”
阳月怕这东西带煞气,伸手想帮韦姌开,韦姌却摇了摇头。
她将符纸揭开,打开桃木盒,只见里面有一块桃色的手绢,和一支带着斑驳血迹的蝴蝶银簪。她看到那已经变色的血迹之时,想象玉鸾当时经历的惨烈,胃部不适,侧身按着胸口干呕了一下。
萧成璋连忙上前,将桃木盒子盖上拿走:“这东西邪乎,嫂嫂还是别看了。”
阳月连忙扶着韦姌坐下,回香倒了一杯水递过来。韦姌喝了水之后,缓和了片刻才问道:“这两样东西是如何发现的?”
“手绢是夹在奴婢新洗的衣服里头,奴婢穿衣的时候发现的。原本想着回到从前的住处偷偷给她烧些纸钱,以求心安,哪知道在房门前又看到簪子……”回香忆起那个场景,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话也说得不利索。
“你们原本住在何处?”韦姌接着问道。
回香老实回答:“原来的住处在洗衣房附近。刚进府的时候,我俩都只是负责洒扫的……”
韦姌凝神想了想。回香是薛氏的近身侍女,衣服自然不用亲自洗,一律也是拿给洗衣房。洗衣房的人要在里头塞一个东西就很容易。而且她们原先住的地方,就在洗衣房附近。洗衣房一般是一府中最下等的地方,平日无人问津,但也极好藏身,看来这个人就在洗衣房里头。她站起来问道:“阳月,你应该知道洗衣房在哪里吧?带我过去。”
几人都不知道她突然问洗衣房做什么,那是府里最低等的侍女仆妇呆的地方,连犯了错的也一并罚到那处。她这样身份的人不应该去。
薛氏劝了几句,韦姌没有解释,只让阳月带路去洗衣房。萧成璋不放心,便跟着她们一道去了。
洗衣房的管事嬷嬷坐在长凳上,一边腿曲起,手上剥了花生吃。这洗衣房是府中最没有油水的地方,她倒霉分到了这处,自然是要摆摆威风。院里的水井旁分散坐着十几个仆妇,穿着粗布麻衣包着头巾,正卖力地在大木盆中浣洗衣物。
管事嬷嬷将花生壳直接吐在地上,又拿了手边的茶来喝:“你们都给我利索些,别偷懒,听见了吗!”
这时,一个侍女小跑过来,低声道:“嬷嬷,少夫人往这边过来了。”
那嬷嬷闻言连忙站起来,蹬了蹬眼睛,连忙拍掉布裙上的粉屑,惊奇道:“少夫人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洗衣房又脏又乱,里头都是些下贱之人,从来没有来过韦姌这样高身份的人。
那侍女摇了摇头,嬷嬷就跟着她一块迎到院外去了。
韦姌走到管事嬷嬷面前,嬷嬷只觉得她美如阳春之花,漂亮得惊人,一时也忘了行礼。身边那个侍女赶紧扯了扯她的手臂,她这才反应过来,行礼之后,脸上堆笑:“不知少夫人和二公子到洗衣房来,所为何事?”
“我问你,洗衣房最近有新添什么人吗?”韦姌直接问道。
管事嬷嬷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
“人员丝毫没有变动过么?你再好好想想。”韦姌皱眉,追问道。
管事嬷嬷不得不再仔细想了想,说道:“有了。王四家的生了病,说让一个远房的表姐来代几天。奴婢看她手脚麻利,就用了。”
“那人可还在里头?”韦姌一边问着,一边已经跨入了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