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怿抚着她的发丝,温柔道:“当然没有……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皇帝没派人找你吗?”
“多亏有崔公公帮忙,否则我这会儿也见不到你。改日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他。”提起此事,书辞仍心有余悸,“……也不知他人眼下怎么样了。”
她的出现,让远远观战的沈冽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至少主帅是不会继续发疯了。
前因后果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书辞担忧道,“可惜我爹的碎片被他拿走了,会有影响吗?”
“没关系,那种东西掀不起什么风浪。”沈怿将她护在身边,看着尚在混战的禁军与亲卫,神色平静下来,“就快结束了。”
被侍卫护着回到暖阁里的沈皓,正颦眉盯着地上那具半死不活的太监尸首。
走廊上,脚步声仓皇,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宫里宫外现下究竟乱成什么样了?他不得而知。
只是看着这满目的狼藉和疮痍,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些许茫然。
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是被人高高供起来的皇长子,衣食无忧,享尽荣华,走到哪里都会有大一群太监宫女紧紧跟随。本以为这辈子便会如此周而复始的过下去,运气好父皇把皇位传给他,君临天下,哪怕运气不好,也是个锦衣玉食的闲散王爷,一生无虑无忧,过不完的逍遥岁月。
谁知老天爷偏不想让他如愿。
九岁那年,因为偷懒悄悄从御书院跑出来,却无意中在宫墙外偷听到了淳贵妃与太后的对话,那个被满朝文武传成“妖妃”的女人,临死前笑得何其恐怖,把“来历不明”和“野种”两个词说得抑扬顿挫,令人生畏。
更可怕的是,他的母后,却从始至终没有反驳。
他不止一次的想,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巧合的让自己听到这些?如果什么也不知晓,这些年来便不会惶惶不安,不会彻夜难眠,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的所有,然后再把锦衣玉食传给他的下一代。
是为了要让他永远记住,自己的的确确是鸠占鹊巢,而并非皇室正根吗?
那一开始,又何必让他拥有这一切呢?
“皇上!”侍卫推门而入,草草向他拱手,“两位王爷已经过了太和殿了,再过不久便会找到此处,还请皇上移驾。”
沈皓脑中一片空白,顷刻间被“移驾”两个字给占据得满满当当。
自小,皇宫便是他的家,移驾?
他又能移去往哪里?
穷途末路的悲凉感斗然涌上心头,沈皓握拳在手负于背后,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天子的威严竟分毫不见。
“还有机会。”他喃喃道,“朕还有机会……”
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青铜麟正在他的手里,只要有了这个……
“只要有它。”沈皓语气笃定,“朕就还能卷土重来。”
这位常年没出过宫的隆安皇帝迅速把自己能用的亲兵都召集到了跟前,和禁军统领商量出来一条撤退的路线,只留下一小波与沈怿周旋,很快收拾好细软,轻装简从打算离开。
临行前,不知是谁突然蹦出一句:“可要去接太后?”
沈皓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僵了僵,他仿佛是在思索,继而沉声摇头:“不必了,走吧。”
大宴上发生了亲王造反的事,皇宫内早就乱成了一团,妃嫔们只管逃命,宫女太监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平日里那些恭敬谦顺的样子。
老太后毕竟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只能在殿内不停的来回转。
论理,她是当今太后,就算皇位更替,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朝堂的事自己早就撒手不管了,到时候顶多在后宫颐养天年。
但这个带头的人偏偏是沈怿,知道他一向睚眦必报,届时肯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再三考虑,她还是决定想法子出去避一避。
外面已经闹得人仰马翻,太后唤了几声,久久不见自己的贴身侍女进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得自行换好衣衫出去。
花团锦簇的除夕宴会如今只剩个烂摊子,偶尔窜过的人影,也分不清是人是畜,太后在宫中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如此找不着北。
正匆忙下了台阶,忽有个貌不惊人的太监前来搀扶她。
“乱臣贼子是自西北门而来,太后随奴才这边走。”
见这身打扮,便知是宫里人,她不疑有他,当下便跟着走了。
那太监果然很尽职,一路带她避开人群,专挑僻静地方而行。
到底是患难才能见衷心,在生死关头,她对这素未谋面的内侍很是感激,于是抽空问道:“你是伺候哪一位嫔妃的?”
对方依言回答:“奴才就是个在膳房当差的,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太后颇为欣慰,仍拍了拍他的手,点头道:“你很好,等熬过这一关,往后我不会亏待你。”
他好似对此并不在意,应答得漫不经心只是专注地观察周围,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
皇宫中的井有很多,无论是哪一口,乍一看去都不起眼。
“您先在这坐会儿。”太监扶她坐下,约摸也是走累了,太后颔了颔首,靠在井边喘气。
离那些杀戮和火光远了,她此刻的心绪也渐渐不那么慌张,拿帕子擦去一脑门的汗,开始盘算出了宫后该到何处暂避风头。
太后的娘家人在朝中还是举足轻重的,那边倒是可以先住上一阵,等朝中稳定下来,再由自己的几位兄长上几道折子让皇帝请自己回宫也不迟。
毕竟历朝历代没有过把太后丢在宫外不管的道理,哪怕沈怿再狂妄,也不至于如此不受礼法。
在她兀自计划之时,身后的太监一直沉默而立,静静的注视着。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