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衣衣坐在队伍中,低垂着头,尽量让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可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有几分不安的感觉,“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她拢在袖中的手摸了摸袖袋中的尖锐之物,心里头略微安心了几分。
那是一块碎瓷片。她今早出发时趁狱卒不备将狱中的瓷碗打碎,然后偷偷将一块瓷碗的碎片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知道一旦出了京城,自己的安危便没有了任何保障,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虽然谢廷筠说要来救她,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他来之前,她只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容蓁蓁似乎也被日头晒蔫了,耷拉着头一言不发,再也没有了先前歇斯里地的尽,面色苍白,眼中写满了绝望。
叶衣衣抬头朝不远处望去。
那边的树荫下坐着一人,是此次押解的士兵们的头儿,听人对他的称呼,似乎是个校尉。也不知待会自己若提出要去小解,他会不会同意?
叶衣衣想着心事,却忽然敏感地感到那校尉似乎也在看她,不由心中一“咯噔”,慌忙垂下了头。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在众人中太过出众,所以出发前才会用灰尘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可尽管如此,她心中还是没底,所以这一路上一直都刻意低调着。只是方才与那校尉的那一眼对视,让叶衣衣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这时,她的余光忽然瞟到有两名士兵似乎正朝自己和容蓁蓁这处走来,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低垂着头只作不知。
那两名士兵果然走到她面前就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二人,趾高气昂道,“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叶衣衣知道是祸躲不过,所以也不闪躲,缓缓抬了头,凌厉清冷的目光往两人面上射去。
她的眼神太过冷冽,被她这么一看,尹末和尹袞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两人定了定心神,暗暗咒骂一句,又看向死死揪住衣角不肯抬头的容蓁蓁,语气更加不耐烦起来,“叫你抬头,你没听见吗?!”
容蓁蓁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缩。
尹末和尹袞方才在叶衣衣处吃了瘪,心情正不好,见容蓁蓁也敢忤逆他们的命令,面色顿时垮了下来。尹末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捏住容蓁蓁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
容蓁蓁被他捏得生疼,眼角不由泛起了泪光,晶莹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在配上她胆怯惊恐的表情,尹末顿时就来了底气,手指在容蓁蓁面上顺势揩了一把,这才松开了她。
被人当众轻薄,容蓁蓁又羞又恼,眼中泪意盈盈,脸色涨得通红。只是她到底也知道此时不同于往昔,如今自己轻贱如蝼蚁,若是发怒,反倒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因而只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见到容蓁蓁这幅模样,叶衣衣在心中叹一口气。
现在才成熟起来,怕是已经晚了。
她看着容蓁蓁强忍泪珠的模样,心中有几分不是滋味。如果待会谢廷筠来救她,自己……要不要带上容蓁蓁?
她知道谢廷筠来救他定然冒着巨大的风险,多救一个人,失败和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只是,眼睁睁地留容蓁蓁在狼窝之中,她似乎也做不到,一时心中十分矛盾。
众目睽睽之下,尹末和尹袞也不好多生事端,看向二人,沉厉道,“你们俩,跟我们来。”
叶衣衣起身,冷冽地看着二人,“不知二位使君找我们有何贵干?!”
“少废话,跟来便是。”尹末不耐烦道。
叶衣衣眸色一冷,犀利而清冷的目光在面上一转,声音清绝中带着莫名的震慑力,“若两位使君不说清楚,恕我不能从命。”
“你……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宗姬……”尹末面露不虞之色,一卷袖子,手掌就要朝叶衣衣挥来。
手还未挥下去,胳膊肘便被尹袞拉住,他不快地回头朝尹袞望去,却见尹袞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就节外生枝,这才骂骂咧咧地放下了手。
尹袞看向叶衣衣,“校尉有请二位女郎,说是有话相询。”
叶衣衣心中一凉。
若方才那士兵那一巴掌打下来,她反而有机会将事情闹将开,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短时间内应该可以消停一下,所以才故意拿话激他们。没想到……他们却并未中计。
叶衣衣无奈,知道是躲不过了,只得“嗯”一声,示意两人前头带路。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打不了……同他们来个玉石俱焚便是!
叶衣衣下定主意,定了定心神。
这时,容蓁蓁却“哇”的一声大叫出声,挥舞着双手,惊恐地朝后退,“我不去!我不去!”她在牢中的这段时间,听多了关于士兵们欺辱遭流放的女犯人的传言,见两人不怀好意,不由惊慌失措,说什么也不肯跟着二人过去。
尹末和尹袞见她如此不配合,脸色一黑,就要上来抓人。
见尹末和尹袞要对容蓁蓁动手,叶衣衣下意识朝容蓁蓁身前走了两步,眉头一锁,看着两人道,“二位使君,有话好好说,若是动起手来,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尹末和尹袞尚未回应,叶衣衣却觉得背后有人伸手将自己一推。她朝前踉跄了两步,费力稳住身形,愤怒地转身朝后望去。
却见容蓁蓁缩回手,看也不看她,只看向尹末和尹袞连哭带嚎道,“我不去!你抓她去!她比我漂亮!比我年轻!你抓她!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听着容蓁蓁这歇斯底里惊恐万分的话语,叶衣衣的心一寸一寸凉如冰雪。她死死地盯住容蓁蓁,眼中是彻骨的寒意。
她这话,分明是默认了二人会对她们行欺凌之事。她既然心中明了,却还能说出这般冷血无情的话,这是怎样的冷血和自私?
她们一起长大,感情虽不算得很好,但叶衣衣总以为,血浓于水,她们是姐妹,不管平日里再多的不满和磕碰,在遇到危机时,总该一致对外才是。
可是容蓁蓁,她……她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叶衣衣立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容蓁蓁,眼波凝结,再无波澜。这一刻,容蓁蓁在她眼中,终于成了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她转过身,不再看她。
容蓁蓁被她转过去前的那一眼看得心中起毛,可到底没有闲工夫管这些,只不住地往其他犯人中挤去,不想跟着尹末和尹袞走。
尹末和尹袞见她又起事端,早已不耐烦,伸手将她从人群中拎了出来,然后一人压着容蓁蓁,一人在前头引路,叶衣衣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四人朝邓松处走去。
邓松见到叶衣衣和容蓁蓁过来,眼睛都亮了,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几人在他面前站定,邓松上上下下打量了叶衣衣和容蓁蓁几眼,先看向神情淡漠的叶衣衣道,“你就是初……叶衣衣?”
叶衣衣冷冷地应一声,一对秋水剪瞳中似裹着寒霜,冻得邓松起了几分寒意,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这初云宗姬的胆识果然非寻常人可比的,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不色变,不免让打起了小鼓。莫不是……这初云宗姬还有什么后招?
他心中忐忑,转眼又朝容蓁蓁看去,却见容蓁蓁一双美目含泪,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眼中的水润看得他心中色心四起,恨不得立刻伸手去摸一把她那滑腻的肌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