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以后让我别瞎花钱,得留着给我弟以后念书。”
“毛巾也拿回来了吧?”
“嗯,毛巾和手套都拿回来了,给我弟。”
许秋阳一边叹气一边捏了捏她的脸蛋:“唉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不能长点心为自己打算打算吗?你不能什么都拿回家呀,得给自己攒点嫁妆啊!”
邓淑美红了脸:“我妈说她会帮我准备的,我只要把钱拿回家就行。”
“所以你就全拿回去了,一点也不留?”
“是啊!”
“那咱们下回再逛县城买东西,你拿什么去啊?”
“啊?还要逛啊?我不去了行不行啊?”邓淑美有点为难地说。
“唉,懒得说你了,你这辈子啊,就被你妈和你弟吃定了吧!对了,你先帮我拿一下。”许秋阳把怀里的土布塞到邓淑美手上,她自己跑下路边的田里。
现在还没开始春耕,去年割了稻谷以后,农民们在田里打下了谷子,禾杆扎成一束束的,堆垛在田里,再过些时候,便要一把火烧成灰,用来肥田。
许秋阳把禾杆垛上面翻开,抽出里面干净的禾杆,紧紧地捆成一束,抱在怀里:“好了,走吧!”
“秋阳姐,你拿禾杆干什么?”
“染布啊!”
回到工地,趁着学习会还没开始,问炊事员老周借了一个铁盆,把捡回来的禾杆烧了,然后再在禾杆灰中加水,反复搅匀,和成稀糊。
又问别人借了剪刀,把买回来的土布裁成几块,挑出其中能做一身衣裳的一块,放进盆子里揉搓了一通,让灰糊均匀地附着在整块布料上,然后塞在床底下让它慢慢浸泡。
刚织出来的土布并不是雪白的,而是带点儿土黄的颜色,这颜色不耐脏,做一些贴身穿着的衣物还行,做外套就不行了,做一天工下来,得脏得不成样子,洗着也不好洗。
所以农村人一般都会就地取材,用禾杆灰把布染成灰色,用来做衣裳,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这个颜色确实耐脏,所以去到村里地头上,一眼看过去,一片都是灰扑扑的颜色。
不过许秋阳说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也是爱漂亮的,穿灰色是不得已,她打算留下一块布,过两个月槐花开的时候,用槐米熬水来染布,这样染出来的布黄中捎带一点绿色,看起来也颇有点小清新的感觉。
她准备做一件这个颜色的短袖衣服,留着夏天的时候穿。
现在嘛,还是先老老实实地穿灰土布吧!
剩下的一点布,就不用染色了,直接做成汗衫和内裤,过些日子就要到梅雨天气了,这些贴身衣物得多备一些,不然洗了晒不干。
等许秋阳把泡着布的盆子放好,杨雪珍也从县城回来了,三个姑娘手挽着手一起往用来开学习会的饭堂走去。
走到半路正好遇见也刚回来的罗建刚,后者扬起笑脸正准备打招呼,杨雪珍扬起高傲的小脸,“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许秋阳和邓淑美也加快了脚步,没朝他这边看上一眼。
罗建刚吃了个瘪,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回去宿舍把自行车放好,也往饭堂里去了。
走进饭堂一看,三个姑娘躲在角落里,头碰头正说悄悄话呢,前边有相熟的工友举起手招呼他,他想了想便走了过去,拉开一条长凳坐下。
一边跟别人说着闲话儿,一边目光不断地朝那边瞥过去,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现在看许秋阳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原来怎么会觉得她太过粗鲁的呢,分明就是爽快不做作嘛!
不过许秋阳今天似乎特别不待见他,就连无意中目光扫过来一边都没有,害他想要来个眉目传情都不能够,莫非还是在恼恨自己拒绝了她的姐妹?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才行。
“喂,建刚,你怎么说?去不去?”旁边那人碰着他的手肘问。
罗建刚突然回过神来:“啊,什么?去哪里?”
“你小子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我们刚才说明天收工以后去山上下套子,打些野味回来改善一下伙食,天天吃水煮大白菜,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罗建刚也正是好玩的年纪,正觉得天天呆在工地里闷得慌呢,一听到有好玩的很快就把脑子里患得患失的思想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当然去啊!”
整个学习会几乎就没有哪个人是真的在认真听的,反正站长也不管,就让小眼镜廖志涛提着个收音机过来,放广播给大家听就行了,下面几乎个个都在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有几个女的甚至还趁着这里点着煤油灯有光亮,拿着针线在这儿纳鞋底。
许秋阳她们三个正在如火如荼地商量着赚钱大计。
这消息是杨雪珍从她表姐那儿带回来的,要说现在就算是城里人,也不是就能过得样样舒心的,就光说买东西吧,样样都是定量供应,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三尺布票,两张工业券,想做一身衣服得攒上好几个月,想买个热水壶也得好几个人的工业券凑在一起才买得成。
特别是一些紧俏的物品,可能攒了好几个月的票,到头来却没货了,想买都买不成,这个时候就只能想办法找些代替品了。
相比起来农村人就好多了,就算完全买不到县城百货公司里的东西,他们自己也都能做,反正山上地里哪儿都是原材料,只要足够心灵手巧,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反而是住在县城的人,想要这些东西,自己不会做,买又买不到,那才叫苦恼呢!
要是早那么个十几二十年,农村人还能把自己手工做的东西或者多出来的蔬菜粮食挑到城镇里去卖,也算是互通有无,城里人能买到合心意的用品,农村人也能换点钱买个油盐酱醋啥的。
可近些年抓投机倒把抓得严,抓了几个典型杀鸡儆猴之后,慢慢地就没多少人敢拿了东西去卖了,最多也就是像杨雪珍她妈一样,找个中间人,偷偷地倒换一些东西而已。
杨雪珍现在跟她们说的,就是这样的一条财路,她们正在讨论着能不能想办法弄些城里人比较需要又不好买到的东西,悄悄地通过杨雪珍的表姐卖出去,好赚点钱和必要的票证。
许秋阳现在做梦都想赚钱还债,当然举双手赞成,杨雪珍吃喝不愁,本来是没有这份心的,但自从她今天想买那双回力鞋却买不到之后,突然就深刻地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而且这事还不能跟她妈说,不然肯定要被骂的,她们那些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只会觉得买什么鞋不能穿,干嘛非要回力鞋呢?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赚钱。
至于邓淑美,她当然也想赚钱,但是又觉得有点儿害怕,不过三个人当中,她的意见一向是作不得数的,只要她们两个决定了,就没有她反对的份儿。
“那现在咱们究竟应该弄些什么来卖呢?”听杨雪珍唠叨了半天,许秋阳终于问出了一句有用的话。
杨雪珍想了想:“土布啊、番薯啊玉米面啊之类的粗粮是一直都需要的,他们也特别乐意用布票和粮票来换。”
“等等,土布我知道,可粗粮要来干嘛啊,城里人也吃这些吗?他们不是每个月都有配给的粮食?”
“像我表姐那样的普通工人,一个月才配二十一斤粮,高级工程师也就三十斤一个月,要是家里孩子多的话哪里够吃啊,一斤粮票去粮所买米,就只能买一斤,但如果拿来跟农民换粗粮,一斤粮票能换五斤呢,够吃好几顿了。”
许秋阳点头:“说得有道理,可问题是土布和粗粮我们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