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帆:“领导是这样,我们邵总说,你提的哪个‘天行道’是他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他微博刷得不多,来了估计也只能反驳,就事论事的话他可能还没有小周了解情况,因为我们的企业账号都是年轻人在打理,为了避免让您等,他让我们先来向您介绍情况。”
何义城心想我就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他说:“介绍情况,然后呢?”
林帆说到这里就松了口气,他没那么局促地笑道:“然后我们邵总就来了。”
何义城心累地吐了口气,没继续追问“你们邵总要是没来”的问题,他有他的身份,狠话轻易不会放给小虾米听,倒是邵乐成在心里吐槽他哥,又不是拯救地球的奥特曼,还说来就来。
林帆见何义城扬了扬手指,连忙带着周绎进了会议室,他可能是觉得缺了点底气,放着靠门那边整排空的位置不坐,众目睽睽地绕了个大圈,最后挨着常远坐下了。
常远不愧是自己人,立刻给了他俩一人一个“老司机在这里”的安抚眼神。
这时何义城侧头看了看刘小舟,秘书接上投影,试了试激光笔,小红点落在还在连接的蓝屏上,像是一点星星之火,昭示着“三堂会审”正式开始。
刘小舟点开桌面上那个命名为“天行道”的文件夹,操作着鼠标点开了“天行道-荣京分析表”的excel文件,展开的.xsls里有着长长的数列,因为投影的原因内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乍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考虑到这个问题,刘小舟边说着,边从袋子里拿出几份彩印的版本,给何义城、王岳、常远以及林帆一人发了一份。
“我们今天的议题是落实谁是网络上这个‘天行道’的真实身份,并且针对他不实的发帖和转载,对荣京集团造成的名誉损失进行责任讨论,下面开始。大家请看这个表第一、二列,是我们对‘天行道’的历条动态的统计,标红是跟荣京相关的内容。”
常远觉得这个疑似“专案组”的会议走向真是可笑,什么不实发帖造成的名誉损失,真要那么委屈和损失惨重,有什么理由不直接报警?连指名道姓都不敢,自己做了亏心事,还要在这里虚张声势,以为能唬住谁,要不是有俩臭……
不,钱不臭,它是硬道理,它让话有分量、人有气场。
可分量和气场也镇不住他心里有人,邵博闻回的电话里交代了他在柏瑞山陪许惠来的爹,常远有心替他拖延时间,就故意在这里装小白,他道:“既然对咱甲方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影响,为什么不报警?警方要是介入了,他不发帖么,不有ip么,这个‘天行道’不是分分钟就现出原形了?”
刘小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何义城让她整理的讲义里没有,她只好停下来,去看领导的神色。
何义城让死寂在会议室里周旋了几秒,才道貌岸然地说:“我说过了,工期滞后太多了,警方介入的话,你们也没有时间配合调查,懂了吗?”
说完他也没给常远回应的机会,马不停蹄地命令道:“小刘,继续。”
刘小舟点点头,续上了她的讲义。她的表达能力和形象都不错,吐字清晰、不慌不忙,配合展示需要还用ctrl+滚轮放大了局部,等待了几秒后她用激光笔比划道:“根据第一列的内容,我们不难看出‘天行道’关注的重点,施工事故、强拆、违建、潜规则科普等,几乎全部集中在房屋建设上,并且有着强烈的甲方、承建方是第一事故责任人的倾向,所以我们推测,他应该是个行内人,并且不是五方责任制里的受益人。”
常远继续着他的拖延大业,给林帆的椅子腿送去一脚,将对方的目光引到了自己的本子上,然后他凭着记录多年、下笔如飞的本领,眨眼间就划拉出了一条草到飞起的“密报”。
说快了反应不及慢点讲。
林帆心里也打鼓,怕邵博闻赶不来,他秒懂而突兀地清了两声嗓子,然后畏畏缩缩地提问能不能先看看材料。
刘小舟又去看何义城,后者不耐烦地用鼻音“嗯”了一声,邵乐成连忙机智地凑上来转移注意力,小声问他是喝普洱还是老白茶。
林帆只好装腔作势地跟周绎研究起“天行道”的红字微博,但其实两人没一个走心,过了约莫有个十分钟,就是小学生查着字典也该看完了,他们才忐忑地安静下来。
刘小舟又说起来,一边对表格做了筛选,于是纵列里黑色的内容全部隐藏了,“然后请大家着重看标红,第一列是‘天行道’的帖子源发布时间,第三列是事件发生的实际时间,第四列是两者的时间差,很明显,都是当天发生当天发布,甚至有几件的时差在两小时之内,信息获取的速度太快了,所以我们觉得,他就是p19工地内部的人,有第一时间接触事件的条件。”
常远又踢了椅子一脚,林帆尴尬地老脸发红,但碍于老板娘的淫威,只得故技重施。
何义城气得半天没说话,再开口语气却十分冷静,显然对他们的算盘心知肚明,“看吧,反正时间还早。”
时间确实还早,不过一来二去三打岔,积攒起来也争取到了不少。
刘小舟三番两次被打断,语速仍然沉静非常,她挽了挽刘海,接着说:“再加上‘小溪堤’相关微博对何总表现出来的针对性和攻击性,有恶意诽谤和泄露个人隐私的嫌疑,因此我们找人查了‘天行道’的关注和ip地址,试图找出这个人的身份。”
常远注意到刘小舟露出来的右后耳根处有一团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胎记,周绎则是叹为观止地咧着嘴,觉得这女人简直是在侮辱他学过的c++和java。
小说和电视里总是有很多的天才黑客,动动手指就能扒出犯罪分子的祖宗十八代,但现实并非如此。ip地址由动态分配,这次和下一次登录都会不同,更别说多人共享一个端口,想根据一个或几个ip地址查出使用人的具体信息根本不可能,顶多到市到区,要是没有明确的隐私信息,再要进一步就必须得在公安和电信里有人。
但刘小舟代表的何义城是认真的,她所谓的查ip,并不是查它的具体到户的所属地,在得到何义城的点头同意之后,她点开了另一个名为“ly”的子文件夹,一张张截图的缩略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铺陈开来。
“你们看,‘天行道’关注账号基本是链接过他的大v以及蓝v,有助于他热点的扩散,他关注的个人不多,不过有个别很耐人寻味,我们关注‘天行道’以后,在微博的‘你关注的人还关注’推送里找到了‘承道业’,也就是贵公司的谢承的账号,他在微博上的个人信息很多,照片、毕业院校、跟qq相同的个性签名等等,可以直接确定是他。我们可以看到,‘天行道’的每一条微博他都有参与转发、点赞,并且评论有强烈的崇拜色彩。”
她这话是看着林帆和周绎说的,何义城也盯着他俩。
邵乐成对此一无所知,只好惊讶地盯着这对总是故意支开他的老男女,他一直以为这俩人是在办公室里偷搞暧昧,毕竟总裁和女秘是套路职业,而且摸着良心说话,他们确实也有颜值。
被盯的那边,林帆忙着搞“地下工作”,在桌子地下既要偷偷地给邵博闻发录音,还要时刻注意查收老板的消息,一时有些顾不上台面。
周绎却被那种“糊你一脸”的蔑视眼神看得大为光火,他们多少都被邵博闻惯坏了,可以低声下气但不能失了骨气,到了被刁难和侮辱的界限,那就滚你妈的自己玩去。
鉴于邵博闻早就打过招呼,p19二期这一大桶金是煮熟的鸭子,反正一期的款到账了,剩下那么一点零头的报销不要也罢,周绎不满地质问道:“美女你什么意思?谢承的微博崇拜‘天行道’,生活里他是邵总的狗腿子,所以‘天行道’是我们老板,是要这么推理么?”
常远一瞬间就原谅了他对于自己掰弯他老板的种种强烈的眼神谴责。
刘小舟看周绎的眼神如同关爱智障,她翻了翻手里的讲义,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呢?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完。”
周绎不服气地点了点头,一副“你说我听着”的不逊模样。
“单个粉丝是随机的,不具备参考性,于是我们用‘粉丝管理大师’查了‘天行道’的关注人,巧合就来了。诸位请看截图,他关注的人里有5个,经筛选查证是贵公司的,除了‘承道业’,还有‘隔壁老邵’、‘追技术的人’、‘会出庭的好厨子’和‘木已成舟’。”
刘小舟笑了笑,客气地道:“追技术的周绎先生,和成舟的林帆先生,请你们告诉我们,如果真的毫无关系,那么素不相识、有百万粉丝、完全看不出个人兴趣所在的‘天行道’,为什么会关注你们这几个兴趣天差地别、粉丝寥寥、甚至在网上交集也不密切的个人账号?而且恰巧你们都在同一个公司?”
林帆和周绎都是一愣,他们不像谢承那么有表达欲望,跟他们老板一样微博也用的不多,个人资料基本没填,也没发过照片,林帆甚至都不知道其他几个id是具体人是谁,那么这个女人,或者说何义城,是怎么知道这个账号背后的人是他的?
是客户端出卖了他们的实名信息?还是他们买通了公安系统,又或者,是网络巨大的阴影里有一只无所不在的监视器?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用在告诫别做坏事上是正经道理,但在网络上发一些合理合法的言论都让人有迹可循,那就十分可怕了,你知道,都有谁知道你是谁吗?
被窥探隐私的不安全感如同裸奔,就在周绎刚要沉不住气质问原因的时候,门陡然被敲响了,三声连绵不断,然后没等屋里的人喊进,门兀自被从外推开了,跟仓促的敲门声不同,说话的人有副低沉徐缓的嗓子。
“原因得问‘天行道’本人了,不过刘秘书要是知道,隔壁的邵博闻也想了解一下个中原因,不知道行不行?”
门缝在话音里敞开来,邵博闻笑着站在前面,后面跟着耸头搭脑的谢承。
常远跟他们在一起也有半年了,一看见谢承用头顶那个发旋对着他们,就知道这小二百五肯定又犯了错误。